第一章慶功宴的喧囂聲隔著三重院落都能聽見。楚明昭緊了緊束腰的革帶,
確保男裝打扮不露破綻。她將一柄短劍藏于靴筒,另一柄更小的匕首則綁在大腿內(nèi)側(cè)。
銅鏡中映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劍眉下是一雙過于明亮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緊抿。
她用炭灰將膚色抹暗,又刻意畫粗了眉毛,乍一看,確實像個清秀的小廝。"**,
您真要這么做?"丫鬟青霜捧著茶盞的手微微發(fā)抖,
"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父親死得不明不白,我豈能坐視不理?"楚明昭打斷她,
聲音壓得極低,"今夜兵部那些老爺們都在,是最好的機會。"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二更天了。楚明昭最后檢查了一遍裝束,從后院的角門溜了出去。鎮(zhèn)北將軍府今夜燈火通明,
慶祝北境"大捷"。三個月前,她父親楚臨川率軍出征,卻在雁門關(guān)外遭遇埋伏,
五千精騎全軍覆沒。朝廷卻宣稱這是戰(zhàn)略撤退,是勝利的前奏。楚明昭咬緊牙關(guān)。
父親臨終前的那封信,字字泣血:"此非戰(zhàn)之罪,朝中有人通敵……"將軍府正廳觥籌交錯。
楚明昭低著頭,端著酒壺穿梭在賓客之間。
她的目光鎖定在兵部侍郎李崇義身上——這個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
正是父親信中提到最可疑的人。機會來得意外地快。李崇義酒過三巡,起身如廁。
楚明昭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看著他進了書房。透過窗縫,她看到李崇義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塞進了書架上的《孫子兵法》中。心跳如擂鼓,楚明昭等待李崇義離開后,閃身進入書房。
信上的火漆還帶著體溫,她小心地拆開——"燕軍已按約撤出雁門關(guān),誘楚部深入。
望侍郎確保糧草遲滯三日……"楚明昭的手不住顫抖。果然是通敵賣國!
她正要將信藏入懷中,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冷笑。"我當是誰鬼鬼祟祟,原來是明昭妹妹。
"楚臨風(fēng)倚在門框上,臉上帶著虛偽的惋惜,"女扮男裝,偷看朝廷機密,這可是死罪啊。
"楚明昭迅速冷靜下來:"堂兄來得正好,我發(fā)現(xiàn)了李崇義通敵的證據(jù)——""證據(jù)?
"楚臨風(fēng)大步上前,一把奪過信件,"什么證據(jù)?我只看到你私藏偽造的文書,
污蔑朝廷命官!"說著,竟將信紙撕得粉碎。"你!"楚明昭瞬間明白了什么,
"你也是他們一伙的?"楚臨風(fēng)不答,反而高聲喊道:"來人??!有奸細!"混亂中,
楚明昭踢翻燈臺,趁黑逃脫。但次日清晨,禁軍便包圍了她的閨閣。金鑾殿上,
楚家滿門跪在御前。楚臨風(fēng)聲淚俱下地控訴:"臣妹自幼任性,常與北境商人往來,
臣早該察覺她有不軌之心……"楚明昭環(huán)顧四周——叔父低頭不語,嬸母掩面啜泣,
堂姐妹們躲閃著她的目光。沒有一個人為她說話。"楚明昭,你可知罪?
"皇帝的聲音從高處傳來。"臣女無罪!"楚明昭挺直脊背,"我父戰(zhàn)死沙場,
我為查真相才潛入書房。李崇義通敵賣國,楚臨風(fēng)是他的同謀!""放肆!"皇帝拍案而起,
"李愛卿忠心耿耿,豈容你污蔑!楚家世代忠良,出了你這樣的不肖女,實在令人痛心。
朕念在楚將軍功績,免你死罪,即日流放北境,永不得返!"押解的路上風(fēng)雪交加。
楚明昭戴著沉重的枷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官道上。第五天夜里,押解隊伍在破廟歇息時,
三個黑衣人悄然而至。"奉楚大人之命,送**上路。"為首的殺手亮出匕首。
楚明昭早有防備,一個側(cè)身躲過致命一擊,順勢用枷鎖砸向?qū)Ψ较ドw。趁著混亂,
她滾入廟后的山澗……當冰冷的河水淹沒頭頂時,楚明昭在心中發(fā)誓:若天不亡我,
必叫那些負我之人,血債血償!第二章雪,無邊無際的雪。
楚明昭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在這片白色地獄中跋涉了多久。襤褸的衣衫擋不住刺骨寒風(fēng),
腳上的凍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三天前從押解隊伍中逃脫后,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向北,
一直向北——回到父親戰(zhàn)死的雁門關(guān),找到真相,或者,找到死亡。"父親,您在天之靈,
請指引女兒……"她喃喃自語,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風(fēng)中。右肩的傷口又開始滲血。
那是昨夜遭遇狼群時留下的,雖然她用火把趕走了那些畜生,但左臂還是被撕開一道口子。
血的氣味會引來更多野獸,可她連包扎的力氣都沒有了。遠處傳來馬蹄聲,
楚明昭本能地伏低身子。透過雪幕,她看到一隊騎兵疾馳而來——不是大周的裝束,
是北燕人!心臟驟然緊縮。作為將門之女,她太清楚落在敵國軍人手中會是什么下場。
楚明昭咬緊牙關(guān),拖著傷腿向最近的松樹林挪動。"那邊有人!
"一個粗獷的聲音用北燕語喊道。楚明昭加快腳步,卻被突出的樹根絆倒,
整個人撲進雪堆里。她掙扎著想要爬起,卻發(fā)現(xiàn)四肢已經(jīng)凍得失去知覺。馬蹄聲越來越近,
她甚至能聽到馬匹噴鼻的聲音。絕望中,
楚明昭摸到了藏在靴筒里的短劍——這是她最后的尊嚴。"是個女人?"騎兵們圍了上來,
有人用槍桿挑起她的下巴,"長得不錯,帶回去玩玩?"哄笑聲中,楚明昭握緊了短劍。
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住手。"一個清冷的聲音劃破喧囂。騎兵們立刻噤聲,
迅速分開一條路。楚明昭努力抬起眼皮。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停在她面前,
馬背上的人逆著光,只能看清輪廓——挺拔如松的身姿,肩上披著玄色大氅,
在風(fēng)雪中獵獵作響。"你們是北燕軍人,不是山匪。"那人聲音不高,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欺凌弱女子,傳出去不怕辱沒了北燕軍威?""殿下教訓(xùn)的是。
"領(lǐng)頭的騎兵低頭認錯。殿下?楚明昭混沌的腦海中閃過一絲清明。北燕的皇子?
她努力想看清對方的面容,卻被一陣眩暈擊中。最后的意識里,她感覺有人俯身靠近,
帶著松木與冷鐵的氣息。"大周的服飾……"那人輕聲自語,"還是個練家子。"然后,
世界陷入黑暗。暖意。這是楚明昭恢復(fù)知覺后的第一感受。身下是柔軟的床榻,
身上蓋著厚重的毛皮被褥。她猛地睜開眼,本能地去摸武器——短劍不見了。"你醒了。
"楚明昭循聲望去,窗邊站著一個人。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他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眉如劍鋒,眼若寒星,正專注地擦拭一把匕首——她的匕首。
"還給我。"楚明昭撐起身子,聲音嘶啞。男子挑眉,手腕一翻,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穩(wěn)穩(wěn)插在她枕邊。"精鋼鍛造,大周軍中制式。"他緩步走近,"你是軍人?
"楚明昭沒有回答,警惕地打量四周。
這是一間陳設(shè)簡樸卻處處精致的房間——青石地面鋪著獸皮,墻上掛著角弓和狼頭標本,
書案上攤開的地圖標滿了軍事標記。"我在哪里?"她反問。"我的狩獵別院。
"男子在床榻三步外站定,這個距離既不會讓她感到威脅,又能確保她無法突然發(fā)難,
"三天前在雪地里撿到你時,你都快凍成冰雕了。"楚明昭注意到他說的是"大周官話",
雖然帶著北燕口音,但相當流利。"多謝相救。"她謹慎地說,"不知恩人如何稱呼?
""燕七。"男子唇角微揚,"你呢?""明珠。"楚明昭隨口編了個名字。
她不確定對方是否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但"燕七"顯然也是個假名——北燕貴族以"燕"為姓不假,但排行第七的皇子并不存在。
"明珠……"燕七玩味地重復(fù),"好名字。"他走到桌前倒了一碗藥湯:"你的傷口感染了,
再晚半天發(fā)現(xiàn),神仙難救。"楚明昭接過碗,藥汁黑如墨汁,氣味刺鼻。她猶豫了一下。
"怕有毒?"燕七輕笑,突然伸手奪過碗,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后遞還給她,"現(xiàn)在放心了?
"楚明昭臉上微熱,接過碗一飲而盡??酀瓘纳嗉饴拥轿咐?,她強忍著沒有皺眉。
"有骨氣。"燕七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你休息吧,晚飯時會有人送來。"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門關(guān)上的瞬間,楚明昭長舒一口氣,重新倒回枕上。
這個自稱"燕七"的男人絕非普通貴族——那種久居上位的氣勢,還有那些騎兵對他的敬畏,
都說明他身份不凡。她輕輕掀開被子檢查傷勢。左肩的傷口被妥善包扎,
身上的臟衣服也換成了干凈的棉布中衣。想到是陌生人給自己更衣,楚明昭耳根發(fā)熱,
但隨即冷靜下來——活命要緊,這些小節(jié)不值一提。窗外傳來馬蹄聲。
楚明昭忍著酸痛挪到窗邊,小心地掀開一角窗簾。院子里,
燕七正在與一名將領(lǐng)模樣的人交談。即使隔著距離,也能看出那人態(tài)度恭敬。燕七說了什么,
將領(lǐng)突然單膝跪地行禮。楚明昭瞳孔微縮——在北燕,只有皇室成員才能受此大禮。
她悄悄退回床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北燕現(xiàn)有三位皇子:大皇子蕭熾掌兵部,二皇子早夭,
三皇子蕭煜主理邊關(guān)軍務(wù)。如果猜得沒錯,這位"燕七"應(yīng)該就是三皇子蕭煜。
敵國皇子救了自己?楚明昭握緊拳頭。這是機會還是陷阱?北燕皇宮,御書房。
"聽說三弟近日得了個寶貝?"大皇子蕭熾把玩著手中的玉杯,似笑非笑。
蕭煜頭也不抬地批閱軍報:"大哥消息真靈通。""一個來路不明的大周女子,
就這么養(yǎng)在別院?"蕭熾湊近,"你就不怕是細作?""一個差點凍死的弱女子,
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蕭煜終于抬頭,眼神平靜,"倒是大哥,對我的私事如此關(guān)心?
"蕭熾冷笑:"為兄是擔心你。父皇最恨大周人,
若知道你私藏敵國女子……""那就有勞大哥保密了。"蕭煜合上奏折,起身整了整衣袖,
"畢竟,大哥去年私運大周絲綢的事,我也一直守口如瓶。"蕭熾臉色驟變。蕭煜微微一笑,
行禮告退。走出御書房,他的表情才陰沉下來。大哥的眼線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看來別院需要加強戒備了。馬車駛向城外別院的路上,蕭煜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倔強的女子。
當他第一眼看到雪地中的她時,幾乎立刻認出了她的身份——大周鎮(zhèn)北將軍楚臨川的女兒,
楚明昭。三年前兩軍交戰(zhàn)時,他曾遠遠見過她身著鎧甲、策馬馳騁的身影。當時月光如洗,
她揮劍斬斷北燕軍旗的英姿,至今難忘。"楚明昭……"蕭煜輕聲念出這個名字。
她為何會孤身出現(xiàn)在北境?大周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楚家女因通敵被流放。
但看她在雪地中握劍的姿態(tài),分明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怎會做出叛國之事?車輪碾過積雪,
發(fā)出咯吱聲響。蕭煜突然有些期待看到那雙警惕如小獸的眼睛。別院西廂房內(nèi),
楚明昭正用匕首削著一塊木柴。三天來,她傷勢好轉(zhuǎn)不少,但活動范圍僅限于這個小院。
侍女們恭敬卻寡言,送來的衣食卻精致非常。這種若即若離的對待方式,
更讓她確信"燕七"身份特殊。木屑簌簌落下,漸漸顯出一把短劍的形狀。
雖然真正的武器被收走了,但多年的軍旅生活讓她習(xí)慣手中有兵器。門外傳來腳步聲,
楚明昭迅速將半成品藏入袖中。"今日氣色不錯。"燕七推門而入,
今天他換了一身墨藍色勁裝,腰間懸著一柄裝飾華麗的佩劍,"能走動了嗎?
"楚明昭點頭:"承蒙關(guān)照,已無大礙。""那陪我走走吧。"燕七側(cè)身讓出門道,
"老悶在屋里對傷勢不利。"這是要試探我?楚明昭暗自警惕,表面卻順從地跟上。
別院比她想象的大得多,回廊曲折,亭臺錯落。燕七帶她來到一處高臺,
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山谷。"漂亮嗎?"燕七指著遠處連綿的雪山,"那是燕然山脈,
北燕的龍興之地。"楚明昭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確實氣象萬千。
但她更在意的是山下隱約可見的軍營——至少駐扎了五千精兵。"燕公子是軍人?
"她故作隨意地問。燕七笑而不答,反而指向另一個方向:"看那邊。"楚明昭轉(zhuǎn)頭,
突然感到頸后一涼——燕七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發(fā)梢,摘下一片不知何時落上的柳絮。
這個過分親昵的動作讓她渾身僵硬。燕七卻神色自若,將柳絮吹向風(fēng)中:"開春了,
雪很快就會化。"他站在上風(fēng)處,衣袂翻飛,側(cè)臉在陽光下如同雕塑。楚明昭突然意識到,
這是她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仔細打量他——英俊得近乎鋒利的面容,
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貴氣,還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危險。這個男人太危險。
"明珠姑娘為何會孤身出現(xiàn)在邊境?"燕七突然發(fā)問。楚明昭早已準備好說辭:"家中遭難,
北上投親,不料遇到山匪。""是嗎?"燕七轉(zhuǎn)身,目光如炬,"那你肩上的箭傷怎么解釋?
那是大周禁軍專用的三棱箭造成的。"楚明昭心跳漏了一拍。他竟然連這個都看出來了?
正當她思索如何應(yīng)對時,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燕七臉色微變:"有客人來了。
"一名侍衛(wèi)匆匆跑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燕七眉頭緊鎖,轉(zhuǎn)向楚明昭:"回房去,
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來。"楚明昭點頭,
卻在轉(zhuǎn)身時瞥見山道上揚起的塵土——一隊打著黑色龍旗的騎兵正疾馳而來。
黑色龍旗……北燕大皇子的標志!回到房中,楚明昭立刻貼到窗邊。透過縫隙,
她看到燕七——不,應(yīng)該說是蕭煜——已經(jīng)換了一身正式朝服,正在院門前等候。
騎兵隊呼嘯而至,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壯年男子,與蕭煜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戾氣。
"三弟,別來無恙?。?大皇子蕭熾翻身下馬,"聽說你這里藏了個大周美人,
為兄特來開開眼界。"蕭煜聲音平靜:"大哥說笑了。不過是收留了個凍傷的村婦,
昨日已經(jīng)打發(fā)走了。""哦?"蕭熾冷笑,"那我可得好好搜搜,萬一是什么細作,
傷了我親愛的三弟可怎么辦?"楚明昭屏住呼吸,手摸向袖中的木劍。若被搜出來,
她必死無疑。就在劍拔弩張之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僵局。
一名傳令兵飛馳而至:"報——雁門關(guān)急報!大周軍隊突襲我邊境哨所!
"蕭熾臉色大變:"多少人馬?""不下三萬!"蕭煜立刻下令:"備馬!傳令邊軍集結(jié)!
"他轉(zhuǎn)向蕭熾,"大哥,軍情緊急,搜查的事可否容后再說?"蕭熾咬牙:"走!
"翻身上馬時,他陰鷙地看了蕭煜一眼,"這事沒完。"待騎兵隊遠去,
楚明昭才長舒一口氣。但隨即,更大的憂慮浮上心頭——大周為何突然進攻?
這與她被流放有關(guān)嗎?夜幕降臨,蕭煜沒有回來。侍女送晚飯時,
楚明昭試探地問:"公子何時回來?"侍女搖頭:"殿下奉詔入宮了。"殿下。終于,
連偽裝都不需要了。楚明昭站在窗前,望著南方的星空。那里是大周的方向,
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也是此刻正在與她祖國交戰(zhàn)的地方。第三章"三殿下昨夜又沒回來?
""噓,小點聲!那位大周姑娘就住在西廂房呢。"窗外的低語驚醒了淺眠的楚明昭。
她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撥開一條窗縫。兩個侍女正在院子里晾曬被褥,背對著她的方向。
"聽說前線吃緊,殿下已經(jīng)三天三夜沒合眼了。"圓臉侍女擰干一條床單,
"昨兒個趙將軍來報,說是大周軍隊又攻下了一個哨所。
""殿下為何要收留那個敵國女子???"年輕些的侍女壓低聲音,
"我聽說她是大周將軍的女兒,會不會是細作?""別胡說!
"圓臉侍女緊張地回頭看了眼西廂房,"殿下自有主張。再說了,明珠姑娘待人溫和,
前日還幫我提過水桶呢。"楚明昭輕輕合上窗縫,背靠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三殿下——這個稱呼證實了她多日來的猜測。"燕七"就是北燕三皇子蕭煜。她早該想到的。
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度,那些訓(xùn)練有素的侍衛(wèi),
還有書房里那些只有高級將領(lǐng)才能接觸的軍事地圖……所有線索都指向這個答案。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楚明昭強迫自己冷靜思考。蕭煜為何要救她?為何隱瞞身份?
是沒認出她,還是另有所圖?窗外傳來馬蹄聲,楚明昭重新湊到窗邊。
蕭煜一身戎裝翻身下馬,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他摘下頭盔遞給侍衛(wèi),
朝西廂房方向望了一眼。"她今天怎么樣?"蕭煜的聲音隱約傳來。"回殿下,
明珠姑娘按時服藥,胃口也好些了。"侍女回答。蕭煜點點頭,大步走向主屋。
楚明昭注意到他走路時左腿有些僵硬——是受傷了?還是連日征戰(zhàn)太過勞累?她正思索著,
忽聽外面一陣騷動。一個滿身泥水的傳令兵沖進院子,跪在蕭煜面前:"殿下!不好了!
青河決堤,下游三個村子被淹,死傷不計其數(shù)!"蕭煜臉色驟變:"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兩個時辰前!暴雨導(dǎo)致山體滑坡,堵住了河道,現(xiàn)在洪水改道沖向村莊!
""傳我命令,立刻調(diào)集五百精兵,帶上所有醫(yī)官和藥材,半刻鐘后出發(fā)!"蕭煜轉(zhuǎn)向侍衛(wèi),
"備馬!"楚明昭心頭一震。洪水如猛獸,
她太清楚這種天災(zāi)的可怕——七年前大周南方水患,她隨父親救災(zāi),
親眼目睹過洪水過后浮尸遍野的景象。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這是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
她迅速換上侍女前日送來的干凈衣裳——北燕女子的裝束,窄袖束腰,便于行動。
又從床下取出這幾日偷偷削制的木劍,藏入袖中。推開門時,院子里已亂作一團。
士兵們奔跑著準備物資,醫(yī)官們忙著打包藥材。蕭煜正在與幾名將領(lǐng)緊急商議,看到她出現(xiàn),
明顯一怔。"我要跟你去。"楚明昭直接走到蕭煜面前,聲音不大卻堅定。
一旁的將領(lǐng)們面露詫異,一個絡(luò)腮胡大漢厲聲喝道:"大膽!你是什么人,
敢這么跟殿下說話?"蕭煜抬手制止,目光審視著楚明昭:"為什么?
""我參與過大周洪災(zāi)救援,有經(jīng)驗。"楚明昭直視他的眼睛,"時間就是生命,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蕭煜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隨即決斷道:"跟上。趙鋒,
給她一匹馬。"絡(luò)腮胡——趙鋒滿臉不情愿,但還是牽來一匹棗紅馬。
楚明昭利落地翻身上馬,動作嫻熟得讓周圍的士兵都露出驚訝之色。"走!"蕭煜一聲令下,
隊伍如離弦之箭沖出別院。暴雨過后的山路泥濘不堪。楚明昭緊握韁繩,
努力跟上蕭煜的速度。馬背上的顛簸讓她尚未痊愈的傷口隱隱作痛,但她咬緊牙關(guān)不吭一聲。
兩個時辰后,他們抵達災(zāi)區(qū)。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渾濁的洪水吞噬了大半個村莊,
只露出幾處屋頂和樹梢。幸存者們擠在高地上,哭喊聲不絕于耳。"分組行動!
"蕭煜高聲指揮,"一隊疏通河道,二隊搭建臨時營帳,三隊搜救幸存者!
醫(yī)官就地救治傷者!"楚明昭跳下馬,直奔一群瑟瑟發(fā)抖的災(zāi)民。
一個老婦人抱著昏迷的小女孩跪在泥水中:"救救我孫女!她嗆了水,一直不醒!
"楚明昭探了探女孩的脈搏,立刻將她翻轉(zhuǎn)過來,用力拍打背部。"幫我按住她的頭!
"她指揮老婦人。幾下拍打后,女孩"哇"地吐出一大口水,開始咳嗽。"活神仙??!
"老婦人淚流滿面。"只是常識。"楚明昭輕拍女孩的背,環(huán)顧四周,
"這里需要干燥的衣物和熱湯。"她起身走向正在指揮搭建帳篷的蕭煜:"殿下,
災(zāi)民需要立即保暖,否則即使逃過洪水也會死于風(fēng)寒。建議派人收集所有能用的干柴,
生火煮熱湯。"蕭煜點頭:"有道理。趙鋒,你負責此事。"趙鋒瞪了楚明昭一眼,
悻悻離去。接下來的時間里,楚明昭穿梭在災(zāi)民間,處理傷口、分發(fā)食物、安撫驚恐的村民。
她注意到蕭煜親自帶領(lǐng)士兵在齊腰深的洪水中搜救,
一次又一次地潛入渾濁的水中尋找幸存者。天色漸暗,一處臨時醫(yī)療帳篷里擠滿了傷者。
楚明昭正為一個骨折的少年固定夾板,忽聽外面一陣騷動。"快讓開!殿下受傷了!
"她的心猛地一緊,放下手中的活計沖出去。幾名士兵抬著蕭煜跑來,
他的右腿被一根尖銳的木刺貫穿,鮮血染紅了半條褲腿。"怎么回事?"楚明昭跟上擔架。
"殿下為了救一個孩子,被倒塌的房梁刺中了。"士兵回答,"醫(yī)官都在搶救重傷員,
暫時過不來。""把他放下。"楚明昭指揮士兵將蕭煜抬進一個相對安靜的帳篷,
"我需要熱水、干凈布條和酒,越烈越好。"蕭煜臉色蒼白,
但神志清醒:"別大驚小怪...先救百姓...""閉嘴。"楚明昭罕見地失了禮數(shù),
一把撕開他的褲腿,檢查傷口,"木刺很臟,必須馬上取出并清洗傷口,否則會感染。
"士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大周女子,但蕭煜虛弱地笑了笑:"聽她的。
"熱水和酒很快送來。楚明昭用酒洗了手,然后倒了些在傷口周圍。蕭煜肌肉緊繃,
但一聲不吭。"會很疼。"楚明昭握住木刺,"數(shù)到三。一——"她猛地拔出木刺,
蕭煜悶哼一聲,額頭滲出冷汗。楚明昭迅速用熱水沖洗傷口,然后倒上烈酒消毒。
蕭煜的手指深深掐入擔架邊緣,指節(jié)發(fā)白。"咬住這個。"楚明昭遞給他一根木棍,
"我要縫合了。"沒有麻藥,縫合過程痛苦不堪。但蕭煜始終保持著清醒,
只在最疼的時候發(fā)出幾聲悶哼。楚明昭動作迅速而精準,仿佛做過千百次一樣。
"你經(jīng)常處理傷口?"蕭煜虛弱地問。"戰(zhàn)場上學(xué)的。"楚明昭簡短回答,剪斷最后一根線,
"傷口不能沾水,每天換藥。如果發(fā)熱,立刻找醫(yī)官。
"蕭煜深邃的眼睛凝視著她:"為什么幫我?"楚明昭手上動作不停:"你救了那些村民。
""我是北燕皇子,你是大周人。"蕭煜聲音很輕,"我們本該是敵人。
"楚明昭終于抬頭與他對視:"在水火面前,沒有敵人,只有人命。
"帳篷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鋒帶著醫(yī)官匆匆趕來??吹匠髡岩呀?jīng)處理好傷口,
趙鋒明顯松了口氣,但隨即又板起臉:"殿下千金之軀,豈能由敵國女子隨意處置?
萬一她下毒怎么辦?""趙鋒!"蕭煜厲聲喝止,"今日若非明珠姑娘,
至少二十人會死于非命。道歉!"趙鋒梗著脖子,滿臉不服。
楚明昭平靜地收拾著染血的布條:"不必了。我去看看其他傷者。"她起身離開,
背后傳來趙鋒的低語:"殿下,此女來歷不明,又精通醫(yī)術(shù)武藝,
恐非善類..."楚明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是啊,在對方眼中,她永遠是敵國的可疑人物。
這個認知讓她心頭莫名刺痛。三天后,洪水退去,救災(zāi)告一段落。
楚明昭正在臨時醫(yī)療帳中為一位老丈換藥,蕭煜拄著拐杖走了進來。他臉色仍有些蒼白,
但精神好了許多。"能借一步說話嗎?"他問。楚明昭點點頭,
跟隨他走到一處僻靜的小山坡。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謝謝你。
"蕭煜開門見山,"不僅是為了我的腿,更是為了你這些天所做的一切。
村民們都稱你為"白衣娘子"。"楚明昭搖頭:"舉手之勞。""我觀察了你三天。
"蕭煜目光如炬,"你的組織能力、決斷力,還有那些軍事化的指揮技巧,
絕非普通女子所能具備。"楚明昭心頭一緊——他是在試探她的身份?"家父曾任邊關(guān)小吏,
略懂些行伍之事。"她謹慎回答。蕭煜突然笑了:"楚姑娘,我們還要繼續(xù)這場偽裝嗎?
"楚明昭渾身僵硬,袖中的手悄悄握住了木劍。"不必緊張。"蕭煜拄著拐杖,
眺望遠處的村莊,"我第一天就認出你了。楚明昭,大周鎮(zhèn)北將軍楚臨川的獨女,
三年前曾在雁門關(guān)以兩百輕騎破我北燕千人陣。
"楚明昭呼吸急促:"那你為何...""為何救你?"蕭煜轉(zhuǎn)頭看她,
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或許是因為,看到一位巾幗英雄淪落至此,于心不忍?
又或許..."他頓了頓,"我想知道,什么樣的女子,能讓我的將士們又恨又怕又敬。
"楚明昭松開木劍:"現(xiàn)在你知道了。""不,我更加困惑了。"蕭煜皺眉,
"一個能面不改色為敵人縫合傷口的人,一個能舍命救敵國百姓的人,
為何會被自己的國家冠以"叛國"罪名流放?"這句話像一把刀刺入楚明昭心口。
她別過臉:"朝廷之事,非我一介女子所能置喙。"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遠處傳來村民們重建家園的敲打聲,孩童的嬉鬧聲,生活的氣息頑強地從災(zāi)難中復(fù)蘇。
"我想聘請你做我的軍事顧問。"蕭煜突然說。楚明昭愕然:"什么?
""你熟悉大周軍制戰(zhàn)術(shù),這正是北燕需要的。"蕭煜語氣認真,"當然,你有權(quán)拒絕。
"楚明昭大腦飛速運轉(zhuǎn)。這顯然是個收集情報的絕佳機會,但同時也是對祖國的背叛。然而,
想到那些欲置她于死地的所謂"同胞",想到父親不明不白的死..."我需要考慮。
"她最終說。"當然。"蕭煜遞給她一塊令牌,"這是我的信物,
憑此可自由出入別院和軍營書館。三日后給我答復(fù)即可。"楚明昭接過令牌,
沉甸甸的青銅上刻著繁復(fù)的燕紋,背面是一個"煜"字。"對了,
"蕭煜轉(zhuǎn)身前意味深長地說,"大皇子已經(jīng)知道你的身份,近期可能會有所動作。
我的親衛(wèi)會保護你,但你自己也要小心。"楚明昭握緊令牌,看著蕭煜一瘸一拐離去的背影,
心中五味雜陳。敵國皇子救了她,給了她自由和信任;而自己的祖國和家族,
卻要置她于死地。這世道,真是諷刺至極。第四章"大周北部邊防主要由三大營組成,
分別是雁門營、云中營和代郡營。"楚明昭指尖劃過沙盤上的山脈模型,
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這是她擔任蕭煜軍事顧問的第七天,
每日辰時準時到中軍帳匯報大周軍情。"雁門營兵力最強,但主將周振剛愎自用,
與副將劉勇不和。"她拿起一面紅色小旗插在沙盤上,"若從此處佯攻,誘周振出戰(zhàn),
再從這里截斷其退路..."蕭煜站在沙盤對面,目光在楚明昭臉上和沙盤間游移。
陽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灑在她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淡金色的邊緣。
她今天穿了一身靛青色的北燕女裝,卻依舊保持著大周女子利落的束發(fā)方式,
不施粉黛的面容在滿帳武將中顯得格外醒目。"殿下可有在聽?"楚明昭停下講解,
微微蹙眉。蕭煜收回思緒:"繼續(xù)。""云中營守將王朗老成持重,善守不善攻。
"楚明昭又拿起一面藍旗,"但此人有個弱點——嗜酒如命。每月十五必會...""報!
"帳外突然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趙將軍求見。"蕭煜點頭示意,帳簾掀開,趙鋒大步走入。
看到楚明昭站在沙盤前,他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殿下,春獵準備已畢,就等您示下。
"趙鋒說著,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楚明昭,"按慣例,春獵只允許北燕貴族參加。
"蕭煜似笑非笑:"楚姑娘是我的軍事顧問,自然在邀請之列。
"趙鋒額頭青筋跳動:"可她畢竟是敵國...""趙將軍似乎對我的安排有異議?
"蕭煜聲音不重,卻讓帳內(nèi)溫度驟降。趙鋒立刻單膝跪地:"末將不敢!""下去吧。
"蕭煜揮手,"告訴柳丞相,我會準時參加。"待趙鋒退出,
楚明昭放下手中旗幟:"我確實不適合出席貴族聚會。""不,你非去不可。
"蕭煜繞到沙盤她這一側(cè),壓低聲音,"柳元直這次特意從皇都趕來,表面是為春獵,
實則是沖你而來。"楚明昭心頭一緊:"大皇子告訴他我的身份了?""不止。
"蕭煜的指尖在沙盤邊緣輕叩,"柳元直是北燕主戰(zhàn)派領(lǐng)袖,一直主張全面進攻大周。
而你——"他直視楚明昭的眼睛,"作為熟知兩國軍情的將領(lǐng)之女,
正是他急于控制或除掉的目標。"楚明昭后背滲出冷汗:"那我更應(yīng)該避開。
""躲避只會讓他更加懷疑。"蕭煜搖頭,"春獵上我會宣布你正式加入北燕軍務(wù),
有了官方身份,他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楚明昭沉默片刻:"為什么要保護我?
"蕭煜沒有立即回答。帳外傳來士兵操練的號子聲,戰(zhàn)馬的嘶鳴,
還有風(fēng)吹過旗幡的獵獵聲響。"因為我需要你。"最終他說,"北燕朝堂主戰(zhàn)派勢力太大,
若無人制衡,兩國必將陷入無休止的戰(zhàn)爭。"他頓了頓,"而且,
我相信你父親的死另有隱情。"楚明昭猛地抬頭:"你知道什么?""只是猜測。
"蕭煜走向帳門,"準備一下吧,午時出發(fā)去獵場。"帳簾落下,楚明昭獨自站在沙盤前。
陽光移動了幾分,照在那面代表云中營的藍旗上。她伸手將旗子拔起,攥在掌心。
蕭煜說的沒錯,父親的死確實蹊蹺。但敵國皇子為何關(guān)心這個?是真心想查明真相,
還是另有所圖?她松開手,藍旗掉回沙盤,倒插在代表大周疆域的沙土中。
皇家獵場位于燕山南麓,方圓數(shù)十里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楚明昭騎著一匹雪白的駿馬,
跟在蕭煜身后進入獵場主帳區(qū)。她今天換了一身暗紅色的獵裝,腰間配著蕭煜贈予的短劍,
長發(fā)高高束起,英姿颯爽。所過之處,北燕貴族們紛紛側(cè)目,竊竊私語。
"那就是三殿下收留的大周女子?""聽說是個將軍的女兒,武藝超群...""哼,
敵國妖女,不知用什么手段迷惑了殿下..."楚明昭面不改色,目光掃過營地。
中央大帳前站著幾個衣著華貴的人,為首的是一位須發(fā)花白的老者,面容威嚴,
身邊跟著個妙齡女子,一襲鵝黃色紗裙,容貌姣好卻面帶傲色。
"那是柳元直和他的女兒柳如湄。"蕭煜低聲介紹,"柳如湄是...我的未婚妻。
"楚明昭握韁繩的手一緊,臉上卻不露分毫:"殿下好福氣。"蕭煜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
"三殿下!"柳元直笑容滿面地迎上來,"老夫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您盼來了。
"蕭煜下馬行禮:"丞相言重了。"柳如湄款款上前,盈盈一拜:"殿下。"她聲音柔媚,
抬頭時卻冷冷掃了楚明昭一眼,"這位就是那位大周來的...顧問?""楚明昭,
見過柳**。"楚明昭平靜地行禮。柳如湄輕哼一聲,挽住蕭煜的手臂:"殿下,
父親特意為您準備了上好的獵鷹,我們?nèi)タ纯窗桑?蕭煜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臂:"稍等。
"他轉(zhuǎn)向柳元直,"丞相,借一步說話。"兩人走到一旁低聲交談,
柳如湄則上下打量著楚明昭:"聽說楚姑娘武藝高強?不知騎射功夫如何?""略知一二。
"楚明昭淡淡回應(yīng)。"那待會兒可要請教了。"柳如湄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我們北燕女子雖不如大周女子"驍勇",但騎射是基本功。"楚明昭聽出她話中的諷刺,
只是微微一笑。不多時,蕭煜和柳元直回來。
柳元直看楚明昭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楚姑娘,殿下對你評價頗高啊。""承蒙殿下抬愛。
"楚明昭不卑不亢。"春獵馬上開始,請各位準備!"司禮官高聲宣布。貴族們紛紛上馬,
帶著獵犬和鷹隼向森林進發(fā)。蕭煜本想讓楚明昭跟在自己身邊,
卻被柳元直以商討軍務(wù)為由拖住。柳如湄得意地瞥了楚明昭一眼,緊隨其后。"楚姑娘。
"趙鋒牽馬走來,皮笑肉不笑,"我奉命"陪同"您狩獵。"楚明昭心知這是監(jiān)視,
卻也不點破:"有勞趙將軍。"進入森林后,趙鋒故意引她走向人跡罕至的小路。
樹木越來越密,光線越來越暗。"聽說大周女子不善騎射?"趙鋒挑釁道,
"前面有片開闊地,常有鹿群出沒,楚姑娘可敢一試?"楚明昭不置可否,
跟著他來到一處林間空地。果然有幾頭鹿正在吃草,聽到馬蹄聲警覺地抬頭。
趙鋒遞過一張弓:"請。"楚明昭接過,試了試弓弦——力道很硬,尋常男子都難以拉開。
她不動聲色,從箭囊抽出一支箭,雙腿控馬,穩(wěn)穩(wěn)拉開滿弓。"嗖!"箭如流星,
正中一頭雄鹿脖頸。鹿群驚散,那頭中箭的雄鹿踉蹌幾步,轟然倒地。
趙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冷笑:"運氣不錯。再來?"楚明昭連續(xù)三箭,箭無虛發(fā)。
趙鋒臉色越來越難看。"趙將軍不試試?"楚明昭將弓還給他。趙鋒冷哼一聲,
拍馬向前:"跟上!前面還有更好的獵物。"兩人深入密林,突然,趙鋒勒住馬:"有野豬!
"他指向一處灌木叢。楚明昭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卻什么也沒看見。就在這時,
背后傳來破空之聲!她本能地側(cè)身一閃,一支箭擦著臉頰飛過,深深釘入前方樹干。
"有埋伏!"趙鋒大喊,卻不見上前保護。楚明昭迅速判斷形勢——那支箭不是沖她來的,
而是...她猛然抬頭,看到樹梢間閃過一個人影。"小心!"她縱馬沖向趙鋒,
將他撲下馬背。又一支箭釘在趙鋒剛才所在的位置。趙鋒臉色煞白:"怎么回事?
""樹上有人。"楚明昭壓低聲音,"不是沖我,是沖你來的。
"趙鋒震驚地看著她:"為什么救我?""現(xiàn)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楚明昭觀察四周,
"我們得——"話音未落,第三支箭破空而來!楚明昭推開趙鋒,自己的馬卻受驚直立,
將她甩落馬背。她滾入一處灌木叢,突然感到身下一空——"楚姑娘!"趙鋒驚呼。
楚明昭整個人墜入一個深坑,重重摔在坑底。右腿傳來劇痛,可能是扭傷了。她抬頭望去,
這個陷阱至少有三人高,四壁光滑,無法攀爬。"我去叫人!"趙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隨即是遠去的馬蹄聲。楚明昭檢查傷勢——右腳踝確實扭傷了,但不嚴重。
陷阱底部鋪著干草,顯然是獵戶用來捕捉大型野獸的。她正思索脫身之法,
忽聽上方又傳來馬蹄聲。"趙將軍回來了?"她喊道。"恐怕不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接著蕭煜的臉出現(xiàn)在坑口,"需要幫忙嗎?"楚明昭松了口氣:"殿下怎么找到這里的?
""看到你的馬獨自跑回來,就知道出事了。"蕭煜拋下一根繩索,"抓住,我拉你上來。
"楚明昭抓住繩索,卻聽到蕭煜突然悶哼一聲,繩索猛地一沉!"殿下?"沒有回應(yīng)。
緊接著,一個重物墜入陷阱,砸在她身邊的干草堆上——是蕭煜!"怎么回事?
"楚明昭急忙查看他的狀況。蕭煜坐起身,揉著后腦:"有人從背后打暈了我。
"他抬頭看看陷阱口,"看來我們得在這里過夜了。"楚明昭心頭一緊:"是誰襲擊我們?
""不確定。"蕭煜檢查著隨身物品,"我的佩劍不見了,看來對方不想我們輕易脫身。
"天色漸暗,陷阱里的溫度迅速下降。楚明昭抱緊雙臂,北燕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刺骨。
"冷?"蕭煜脫下外袍遞給她。楚明昭搖頭:"不必。""別逞強。
"蕭煜不由分說地將衣袍披在她肩上,"你的嘴唇都發(fā)青了。
"衣袍上帶著蕭煜的體溫和氣息,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合著鐵銹的味道。
楚明昭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襟,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獨處,在如此狹小的空間里。
"謝謝。"她低聲道。蕭煜在干草堆上坐下:"說說吧,為什么救趙鋒?
"楚明昭挑眉:"他告訴你了?""他帶著傷跑回營地,語無倫次地說你救了他一命。
"蕭煜眼中帶著探究,"他可是處處針對你。""他是你的得力干將。"楚明昭也坐下,
保持一定距離,"況且,戰(zhàn)場上救人不分敵我,這是基本準則。
"蕭煜笑了:"你果然是個天生的軍人。""我父親教的。"提到父親,楚明昭眼神一暗。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夜色漸深,月光透過陷阱口灑落,在坑底鋪上一層銀輝。
"關(guān)于你父親的死,"蕭煜突然開口,"我查到一些線索。"楚明昭猛地抬頭:"什么線索?
""大周兵部有人定期向北燕主戰(zhàn)派傳遞軍情。"蕭煜壓低聲音,
"你父親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才被滅口。"楚明昭心跳加速:"有證據(jù)嗎?""只有這個。
"蕭煜從貼身的暗袋里取出一小塊羊皮紙殘片,"這是在邊關(guān)截獲的密信一角,
上面的筆跡你可認得?"楚明昭接過殘片,借著月光細看——上面只有幾個字:"糧草已滯,
可按計..."筆跡工整秀挺,似曾相識。"這是..."她瞳孔驟縮,"楚臨風(fēng)的字跡!
""你堂兄?"蕭煜確認道。楚明昭的手微微發(fā)抖:"是他陷害我通敵,
也是他派人追殺我..."她突然想通了一切,"如果他與北燕主戰(zhàn)派勾結(jié),
那么我父親的死...""很可能是被自己人出賣。"蕭煜輕聲說。楚明昭攥緊殘片,
指甲陷入掌心。三年了,她終于摸到了真相的邊緣。但諷刺的是,
這個真相竟是由敵國皇子告知的。夜風(fēng)嗚咽,像無數(shù)亡魂的哭泣。
楚明昭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靠過來些。"蕭煜突然說,"這樣暖和。"楚明昭猶豫片刻,
最終慢慢挪近。蕭煜的手臂環(huán)住她的肩膀,溫暖頓時包圍了她。
這個姿勢親密得讓她心跳失速,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抗拒。"為什么幫我查這個?
"她低聲問。蕭煜沉默良久:"因為我父親...很可能也是被同一伙人害死的。
"楚明昭驚訝地抬頭看他。月光下,蕭煜的側(cè)臉如刀削般鋒利,眼中閃爍著深沉的痛楚。
"五年前,父皇突然重病,御醫(yī)查不出原因。"他聲音沙啞,
"當時大皇子和柳元直極力主張對大周開戰(zhàn),父皇反對,認為兩國應(yīng)和平共處...不久后,
父皇就一病不起。""你懷疑他們下毒?""嗯。"蕭煜點頭,"但苦于沒有證據(jù)。
"楚明昭突然明白了蕭煜保護她的真正原因——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都在尋找親人被害的真相。"我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她鬼使神差地說,
說完才意識到用了"我們"這個詞。蕭煜似乎也注意到了,唇角微揚:"嗯,我們。
"月光靜靜地灑在相偎的兩人身上,陷阱外,一只夜鶯開始了它的歌唱。黎明時分,
救援終于到來。趙鋒帶著一隊士兵找到陷阱,放下繩梯。"殿下!"趙鋒滿臉愧疚,
"末將罪該萬死!"蕭煜擺擺手:"先拉我們上去。"回到營地,柳元直父女匆匆趕來。
柳如湄看到蕭煜和楚明昭一起從森林回來,尤其是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殿下!您沒事吧?"她擠到蕭煜身邊,刻意隔開楚明昭,"我擔心得一整夜沒睡!
"蕭煜敷衍地應(yīng)付了幾句,轉(zhuǎn)向柳元直:"丞相,昨夜之事頗為蹊蹺,還望徹查。
"柳元直捻須點頭:"自然。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楚明昭,
"殿下與敵國女子獨處一夜,傳出去恐有損聲譽。""楚姑娘是我的軍事顧問,
昨夜我們是在商討軍務(wù)。"蕭煜語氣轉(zhuǎn)冷,"丞相多慮了。"柳如湄不甘心地咬唇:"父親,
女兒覺得...""如湄!"柳元直喝止女兒,"殿下自有分寸。"春獵草草結(jié)束。
回程路上,楚明昭騎馬跟在蕭煜身后,回想著昨夜交談的內(nèi)容。如果蕭煜所言屬實,
那么兩國高層中都有人希望戰(zhàn)爭持續(xù)下去,為此不惜殺害主張和平的君主和將領(lǐng)。
而她與蕭煜,竟成了這盤大棋中意外的同盟。"楚姑娘。"趙鋒突然騎馬靠近,
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昨日...多謝相救。我趙鋒欠你一條命。"楚明昭微微點頭,
沒有多言。趙鋒猶豫片刻,又道:"小心柳家父女。他們...不好惹。"說完,
他拍馬向前,留下楚明昭若有所思。柳家的威脅,趙鋒的警告,
還有那個未解的謎團...楚明昭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第五章"陛下宣三殿下即刻入宮覲見!"傳旨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刺破清晨的寧靜。
楚明昭站在回廊下,看著蕭煜整裝待發(fā)。他今日穿著正式的朝服,
玄色錦袍上金線繡著四爪蟒紋,腰間玉帶上懸著一枚青銅虎符——北燕皇子領(lǐng)兵的憑證。
"我去去就回。"蕭煜經(jīng)過她身邊時低聲說,"今日不要離開別院。"楚明昭微微頷首,
卻注意到蕭煜眉間那一絲幾不可察的憂慮。自春獵那夜后,兩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但同時也都更加謹慎。她知道,北燕皇帝突然召見,絕非尋常。目送蕭煜的馬車離去,
楚明昭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小院。
她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這是昨日一個賣絲綢的商人"不小心"掉在她腳邊的。
字條上只有寥寥數(shù)字:"楚氏與燕主和派議和,欲除君,慎之。"字跡潦草,
但她認出這是父親舊部陳副將的手筆。他還活著!而且冒險給她傳遞消息。
楚明昭將字條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楚家與北燕主和派議和?這倒是出人意料。
但"欲除君"三個字讓她心頭一緊——他們要除掉誰?大周皇帝?
還是...她這個"叛國者"?窗外傳來腳步聲,楚明昭迅速用茶杯蓋住灰燼。"楚姑娘。
"是別院總管的聲音,"柳**來訪,說要見您。"柳如湄?楚明昭挑眉。
春獵后這位丞相千金對她敵意更甚,今日突然造訪,必有蹊蹺。"請她稍候,
我換件衣服便去。"楚明昭對著銅鏡整理衣冠,將一柄小匕首藏入袖中。
鏡中的女子面容清瘦,眼神銳利,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將軍府大**了。客廳里,
柳如湄正優(yōu)雅地品著茶。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紗裙,發(fā)間金步搖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光彩奪目。"楚姑娘。"柳如湄放下茶盞,笑容甜美得令人不適,"冒昧打擾了。
"楚明昭行了一禮:"柳**有何貴干?""聽說殿下被父皇召見?
"柳如湄把玩著腕上的玉鐲,"你知道所為何事嗎?""不知。"楚明昭平靜地回答。
柳如湄輕笑:"父皇得知殿下收留了一個大周女將,龍顏大怒呢。"她湊近一些,
身上濃郁的熏香撲面而來,"你猜,殿下會如何選擇?是保你這個敵國女子,
還是順從父皇的意思?"楚明昭面上不動聲色,手指卻在袖中收緊:"殿下自有決斷。
""呵。"柳如湄突然變臉,眼中閃過一絲狠毒,
"別以為我不知道春獵那晚你們在陷阱里做了什么!一個不知廉恥的敵國女人,
也配染指北燕皇子?"楚明昭冷笑:"柳**想象力真豐富。""走著瞧吧。"柳如湄起身,
裙擺掃過茶幾,"你很快就會知道,在北燕,沒有靠山的外人是什么下場。
"她趾高氣揚地離去,留下一室濃郁的香氣。楚明昭走到窗前,深吸幾口新鮮空氣。
柳如湄的話雖然刻薄,但不無道理——蕭煜會如何選擇?而她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北燕皇宮,御書房。蕭煜跪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
老皇帝蕭景琰坐在龍案后,慢條斯理地批閱奏折,似乎忘記了兒子的存在。終于,
皇帝放下朱筆:"知道朕為何召你嗎?"蕭煜抬頭:"兒臣不知。""啪!"皇帝突然拍案,
案上文房四寶齊齊一跳,"混賬東西!私藏敵國女將,還讓她參與軍務(wù),你是嫌命太長了嗎?
"蕭煜不慌不忙:"父皇明鑒,楚明昭精通大周軍制,對兒臣整頓邊防大有裨益。""放屁!
"皇帝氣得胡子直抖,"柳元直都查清楚了,此女乃大周鎮(zhèn)北將軍之女,因通敵被流放。
你留她在身邊,是想步她后塵嗎?"蕭煜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柳丞相倒是關(guān)心兒臣。
""少陰陽怪氣!"皇帝咳嗽幾聲,臉色漲紅,"朕命你立刻將此女押送刑部審問!
"蕭煜不動:"父皇,楚明昭確有才華,若能為我所用——""住口!"皇帝打斷他,
"你是不是被那妖女迷惑了?別忘了,你與柳如湄有婚約在身!"蕭煜沉默片刻,
突然轉(zhuǎn)了話題:"父皇可還記得五年前您突發(fā)重病前,曾收到過大周使節(jié)的密信?
"皇帝一怔:"你怎么知道?""兒臣近來查到,那封密信可能與大周邊防布陣圖失竊有關(guān)。
"蕭煜緩緩道,"而楚明昭,正是查明此事的關(guān)鍵。"皇帝瞇起眼睛:"此話當真?
""兒臣不敢欺君。"蕭煜低頭掩飾眼中的算計,"請父皇給兒臣一個月時間,
必能查明真相。若到時無果,任憑處置。"皇帝沉吟良久:"罷了,就一個月。
但你必須嚴加看管此女,若有異動,格殺勿論!""兒臣遵旨。"蕭煜退出御書房,
在長廊上遇到了等候多時的柳元直。"殿下。"柳元直拱手,笑容可掬,
"陛下沒有為難您吧?"蕭煜皮笑肉不笑:"托丞相的福,一切安好。""那就好。
"柳元直捻須,"小女如湄一直惦記著殿下,不知何時能完婚?""國事繁忙,
婚事容后再議。"蕭煜冷淡回應(yīng),大步離去。柳元直看著蕭煜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書友評價
真的好喜歡這部小說《流放后,我成了敵國皇子的心上人》,作者硯星痕在運用小說語言和把控人物心理上,均有上乘表現(xiàn)。作品貼近生活,引人思考,可讀性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