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外機在倉庫鐵皮頂上嗡嗡震顫,穿堂風裹著地下排水溝的腐臭灌進來。
是個埋人的好地方。
“小兄弟,自己伸手還是我們幫你?”
一個側臉有著刀疤的男人獰笑著朝我走來,倉庫頂燈在穿堂風中搖晃。
他叫阿虎,是金河會所的頭號打手,出了名的狠辣不要命。
這個金河會所頭號打手有句口頭禪——人身上兩百零六塊骨頭,他最討厭會喘氣的那根。
在這里沒人愿意得罪他,包括我。
我后頸貼著冷膩的瓷磚,喉結上下滾動:“徐姐,剁手前容我說句遺言?”
我的聲音激起趙鐵柱一聲嗤笑。
貂毛披肩掃過滿地煙蒂,徐晴雪踩著十厘米紅底鞋踱來,鞋跟與水泥地碰撞聲仿佛重重踩在我心頭,每一腳都讓我窒息。
這種聲音是蘇九娘給我?guī)淼年幱啊?/p>
“三句話?!彼讣獾聂浯浒庵赣持覒K白的臉。
“第一句,火機是剛剛贏趙鐵柱的?!蔽遗e起鎏金火機,金屬外殼映出趙鐵柱扭曲的臉。
“第二句,沈老板在天字一號貴賓廳通宵時,鍋爐房蒸汽閥漏過浴鹽。”
徐姐忽然掐住我下巴,另一只手接過虎哥的蝴蝶刀尖抵著我喉結:“第三句最好能保住舌頭?!?/p>
“第三句...”
汗水滑進眼眶的瞬間,我突然暴喝,指向角落里的一個人:“打火機就是他偷的!”
“哦?你說狗子偷的?”
徐姐的蝴蝶刀挑起我下巴,伸向脖子,“你方才還說打火機是從趙鐵柱手里贏過來的,狗子是個本分人,最后給你個機會,說清楚打火機哪來的?!?/p>
蝴蝶刀在我脖子上壓出血線。
我身體僵硬不敢動,打火機也從我手中滑下,掉在滿是水漬的地面。
就在剛剛第三句話說出口的一瞬間。
我的大腦飛速旋轉,眼神不停的掃著在場的所有人。
我希望找到洗脫自己嫌疑的證據。
趙鐵柱、陳瑤、張胖子、還有趙鐵柱帶來的幾個同事。
最后我忽然將目光定格在一個瘦小的年輕人身上。
他是趙鐵柱的小弟,也是金河會所的保安,我們平常稱呼他狗子。
徐姐眼神中泛著冷光,她抬手制止了要沖上來的趙鐵柱。
“今天金河天字一號的包間中有貴客,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一定就是沈老板和她的貴客們吧?!蔽医又f。
“不錯?!?/p>
徐姐臉上還是那副笑容,但我清晰地看見那個笑容里藏著殺氣。
我明白,她已經沒有耐心了,我需要盡快。
傳說的中天字一號房,是金河會所最頂級的包廂,只有沈老板親自接待貴客時才會開放使用。
而昨夜,天字一號房通宵達旦。
沈老板的打火機也是昨夜丟的。
沈老板是金河會所的最大股東,更是實際控制人,在金河此人很少露面,身份很是神秘。
“昨天我上夜班,昨晚上半夜,狗子在貴賓區(qū)通宵搓搓背。三樓桑拿房凌晨兩點停過熱水,當時狗子去鍋爐房檢修......”
趙鐵柱的警棍哐當砸在鐵架上:“放你...”但他的后半截臟話被徐姐的眼刀截斷,“繼續(xù)說。”
說話的同時她突然抬腳踩住狗子想要后退的球鞋,鞋跟碾著他露出襪口的腳踝。
狗子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凄慘尖叫。
我彎腰撿起滾落的火機,對著更衣室頂燈:“看這凹槽里的浴鹽結晶,貴賓區(qū)專用死海鹽,只有鍋爐房蒸汽閥泄露時才會噴濺?!?/p>
昨晚我上夜班,洗浴中心出了一點故障,蒸汽閥泄氣了,我清楚地記得狗子修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弄好。
徐姐的手指抹過金屬表面,兩根手指緩緩摩挲了一下,隨后就有些淡綠色顆粒簌簌落在水泥地上。
狗子下意識后退,雙腿同時開始發(fā)軟打顫。
“胡說,你胡說八道!”
“那又怎么樣?有海鹽就證明是我偷的嗎?”
“的確,這并不能證明一定是你偷的,但是......像你這樣的人也抽得起古巴貨嗎?”
我突然怒喝一聲。
隨即伸手指了指狗子的衣角。
狗子忽視了一點,那就是我有一雙堪比鷹眼的雙眼,當初蘇九娘看上我,就是說我有一雙像狼崽子的眸子。
出色的千道高手,手法、眼力、心,三者缺一不可。
狗子的衣角沾著上等古巴雪茄的煙灰,蘇九娘家里有好幾箱這玩意,所以我再熟悉不過。
徐姐使了個眼色,兩個打手立刻按住狗子,他掙扎時衣角上翻,上面果然沾著一些煙灰。
徐姐緩緩走到狗子跟前,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尖沾了一點灰,隨即放在鼻尖聞了聞,而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煙灰,笑著說:
“是了,沈老板最常抽的科伊巴,純正古巴貨?!彼蝗惠p笑:“狗子,你當保安工資夠買半根茄標嗎?”
狗子突然癱軟在地,褲襠滲出腥臊液體。
“我...我就是撿的!”他的嗓音發(fā)顫,“凌晨三點多在會所的包間里...”
“撿的?”徐姐的語氣冰冷,“再去撿一個給我看看?”
趙鐵柱的電棍哐當落地,狗子突然嚎哭起來:“昨天晚上我看見天子一號房開著,我沒見過世面,就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是啥樣,然后就撿到了這個打火機,還有半截雪茄......于是就有了私心,想孝敬趙哥...”話音未落,卻被趙鐵柱一耳光扇了過去,“你這個混賬東西,我就說你哪來的這高級玩意!差點讓我冤枉了阿寶兄弟?!?/p>
趙鐵柱的巴掌扇得他耳釘迸飛,卻在瞥見徐姐眼神時突然堆笑:“阿寶兄弟,誤會...都是誤會!”
“柱哥的誤會真金貴?!?/p>
我心中冷笑,如此惡毒的栽贓陷害,豈止是一句誤會能解決的。
徐姐刀尖挑起我的工牌,她摸著我名字那一行,“李阿寶,有膽識,有腦子,不錯?!?/p>
“謝謝徐姐?!?/p>
徐姐的眼神掃過趙鐵柱,“看在你為金河干了這么多年的份上,罰你半年工資,這事就這么過去了?!?/p>
在查明狗子偷了打火機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原委。
顯然是狗子偷了打火機孝敬給了趙鐵柱,想在他那里得到些關照,而當趙鐵柱得知這個火機是偷來時,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臟水潑在了我身上。
趙鐵柱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擠出一絲生硬的討好笑容,“是…是徐姐?!?/p>
就在此時,一旁的油桶轟然倒地倒地。
狗子轉身就朝門口跑去,與此同時一柄蝴蝶刀已經插入他的小腿。
“?。?!徐姐饒命??!”
徐姐踩著那截小腿抽出蝴蝶刀,嗓音像浸了冰碴,“把狗子送去水房,等沈總發(fā)落。”
“是!”
水房。
是河州各大會所最恐怖的地方。
一般是逼單用的地方。
逼單是行話,說通俗點就是逼老賴還錢的地方。
進過一次的人,會終身難忘。
她的貂毛披肩擦過我滲血的脖頸,香水味混著血腥氣直沖腦門,“你有功,明早九點,來辦公室找我領賞。”
徐姐離開前最后剮了一眼趙鐵柱,吐出了幾個字:
“賭,就要服輸?!?/p>
就這幾個字讓趙鐵柱渾身一顫,低著頭不敢說話。
他聽得懂這里面的暗示。
輸牌,不能輸臉,若是再拿身份來欺負新人的話,那就不符合規(guī)矩了。
徐晴雪離開后,場上的眾人也準備散開。
陳瑤立即朝門口跑去。
“等一下!”
我扭頭緩緩看向陳瑤,叫住了她。
“寶…寶哥?”陳瑤擠出一絲生硬笑容。
“我讓你走了嗎?”
我冷冷地看向他,目光如炬:“五萬賭債加個活人抵押,現在該結賬了?!?/p>
書友評價
《賭梟》是一部可遇不可求的優(yōu)秀作品,作者電子魷魚筆力雄健,故事情節(jié)設置精巧,敘事收放自如,引人入勝,給讀者帶來暢快的閱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