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賞菊宴，夫君蕭玄為新晉女畫師柳依依親手斟酒。我轉(zhuǎn)身離席，命人備下落胎藥。

同時，一封和離書已悄然送往他的書房。蕭玄收到信，怒不可遏派人傳我?！疤K瑾，你瘋了？

就因為我賞了柳畫師一杯薄酒？”“對，就因為那杯酒。

”1霓裳殘贈佳人皇家獵苑內(nèi)的絲竹之聲依舊喧囂。

蕭玄含笑從柳依依手中接過一張泛黃的樂譜，對著眾賓客揚(yáng)聲?！岸嗵澚艘酪赖幕坌拿钗?，

這失傳已久的《霓裳羽衣曲》殘章，方能重現(xiàn)天日。”“今日借此盛會，本王宣布，

將江南鹽引的三成，贈予柳姑娘，以彰其功?！贝搜砸怀?，四座皆驚。隨即，

阿諛奉承之聲不絕于耳。柳依依垂首拜謝，淚光盈盈，蕭玄溫言將她扶起。只那一瞬的對視，

蕭玄眼底的溫柔，便宣告了這個男人，與我再無瓜葛。他輕飄飄兩句話，

便將我蘇家數(shù)年心血拱手讓人。將我十年殫精竭慮的經(jīng)營，算作了另一個女人的功勞。

他既無情，我亦無需再顧念舊義。取出早已備好的信箋，我喚來心腹，送往北境表兄處。

“前日所議之事，即刻啟動?！薄爸挥幸粋€要求，蕭家鹽引必須全數(shù)歸我蘇家，

我要他蕭玄親手奉還?！北硇值幕貜?fù)只有一個字：“可?！薄爸皇敲妹茫?/p>

你當(dāng)初不惜與家族決裂也要嫁他，如今怎會。。?！薄安辉搯柕?，莫問。

”我將最后一口苦澀的藥汁飲盡，腹中絞痛如刀割?；氐綄嬙海c蕭玄幾乎同時踏入。

他一眼瞥見書案廢紙堆中那枚平安符，眉峰蹙起?！霸豪锵氯嗽跞绱耸韬?？

這等雜物也敢堆在書房?！鞭D(zhuǎn)頭望向空蕩的食盒，他面色又沉了幾分?！巴砩乓参磦?？

”我按著小腹，痛得冷汗浸濕衣衫，只低垂著眼，無力回應(yīng)。蕭玄隨手將一個錦盒拋在桌上，

語氣不容置喙?！澳乾F(xiàn)在去備，多備一份，我稍后帶去給依依?！薄八秊槲医庾x樂譜，

勞心費(fèi)神，總不能讓她餓著肚子?！睆那?，不必他吩咐，我自會為他打點內(nèi)外。白日，

我是他運(yùn)籌帷幄的賢內(nèi)助，為他周旋于各家權(quán)貴。夜里，我是他溫順體貼的妻，

為他調(diào)羹弄弦，還要忍他因政務(wù)不順而起的無名火。這般日子，一晃十年?？涩F(xiàn)在，

我覺得索然無味。他話音剛落，我只覺喉間一陣腥甜，強(qiáng)自咽下?！氨?，備不了。

”“再說，你不是已在宴上與她同席過了么？”“我說的，不止是宴席。

”蕭玄剛緩和的臉色霎時陰沉?！澳阌衷诤鷶囆U纏什么？”“我為國事操勞，

回府還要看你的臉色？“今日你生辰，我還給你備了禮物，你何時能體諒體諒我的不易？

”2山雀之殤我目光落在那個粗糙的草繩上，伸手解開。里面是一只羽毛暗淡的山雀，

早已沒了氣息，腳上血跡未干。恰好昨日我才在獵苑外見過，孩童們用彈弓打下，

幾文錢一只。這只山雀，是他隨手獵來的消遣。我險些被自己的癡傻逗笑。

蕭玄面色有些不自然，強(qiáng)辯著解釋：“此鳥雖小，卻野性十足，費(fèi)了我好些功夫才為你活捉，

你可別不識好歹。”未曾理會他的辯解。腹中疼痛加劇，我端起桌上的酒碗，

將殘余的烈酒一飲而盡。蕭玄面色頓變，一個箭步上前奪下空碗。“你做什么？有孕在身，

怎敢飲烈酒？”見我神色異樣，蕭玄難得放緩了語調(diào)?！昂煤煤茫幌矚g這山雀便扔了，

我明日再為你獵一只金雕來，可好？”“瑾兒，你如今身子不同以往，

動氣傷了胎兒如何是好?！痹捯袈湎?，我將那封墨跡已干的和離書推至他面前。

“和離書在此，你有空便簽了它?！薄斑€有，我沒精神伺候你的紅顏知己，

你既如此憐香惜玉，不如早日納她入府，給她一個名分?！甭犕晁偷卣酒??！昂碗x？蘇瑾，

你發(fā)什么瘋？就因為我將鹽引分了些許給依依？”“她不過是于我有恩，

又是你親自將她引薦入府，我們?nèi)粲兴角?，何須等到今日？你能不能講點道理？”說完，

他目光落在我依舊平坦的小腹，似是認(rèn)命般垂下頭。“我曉得，有孕之人情緒易變，

我已處處忍讓你，但你可別恃寵而驕?！彼偸侨绱?，從不在意我的用心，

從不珍惜我的付出。如今既要分離，他如何行事，都與我無關(guān)了。抬眸望向他，

我語氣平靜無波?！皩?，就因為那些鹽癮，這個理由還不夠么？”“蕭玄，成婚前我便說過，

我蘇瑾眼中不揉沙，如今你心已不在，我們也沒必要再彼此捆綁了。”蕭玄眉頭緊鎖，

怒意即將噴薄。我再度啟唇：“還有，孩子已經(jīng)沒了，你放心，不會成為你迎娶新人的障礙。

”“也不會跟你那柳依依爭什么份額?！薄暗每蘸灹怂！闭f完，我不顧他僵立的身影，

徑直轉(zhuǎn)身向外走去。身后傳來他壓抑著暴怒的嘶吼：“蘇瑾，你今日敢踏出這房門，

日后便休想再回來！”我唇角勾起一抹釋然。他用這句話，困了我十年。我一次次退讓，

一次次卑微。換來的不是他的回心轉(zhuǎn)意，只有他的變本加厲。他以為，我還會如往昔一般，

含淚轉(zhuǎn)圜?？伤捯袈湎拢业哪_步卻愈發(fā)堅定。不回來，正合我意。

3年情深付東流因為夫君親手為旁人斟酒，又贈了家產(chǎn)便要和離，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

可唯有我自己清楚，那杯酒，那鹽引，承載了多少無法言說的背叛。這曾是我與蕭玄之間，

心照不宣的信物。初識他時，我還是蘇家不諳世事的**。家族蒙冤，滿門下獄，

昔日繁華一朝傾頹。蕭玄彼時只是刑部一個小小書吏，與我家素?zé)o瓜葛。旁人避之不及，

唯恐沾染晦氣。都說我蘇家氣數(shù)已盡，罪有應(yīng)得。蕭玄一言不發(fā)，只是在每個深夜，

偷偷送來食物與慰藉。卷宗移交時，所有官員都對我蘇家案件諱莫如深。只有蕭玄，

將一份關(guān)鍵的證詞，塞入我顫抖的手中。我察覺到他目光中不合時宜的憐惜。但我身陷囹圄，

不敢奢望。他來，我受，每次短暫的相見，都預(yù)示著又一日的煎熬。未曾想，

蕭玄會為了蘇家，賭上自己的前程。在我父即將被問斬的前夜，他帶著偽造的調(diào)令，

將我從天牢中喚出。事情敗露，他被杖責(zé)五十，流放嶺南。我藏匿于市井，輾轉(zhuǎn)找到他時，

他正發(fā)著高燒，奄奄一息。他背上傷口潰爛，深可見骨。卻還對我虛弱地笑。“阿瑾，

蘇家之冤，我已設(shè)法上達(dá)天庭?！闭f完這句，他便昏沉過去。我衣不解帶照料他數(shù)月。

他清醒后，我們便在嶺南的破廟中私定了終身。我淚眼婆娑，撫著他背上猙獰的疤痕。

“你的情意，我懂?！薄拔夷軓囊粋€人的眼神，讀懂他的真心，若有朝一日，

你的眼神不再為我停留，我會自己離開。”當(dāng)年的蕭玄，艱難地抬手，拭去我的淚珠。

“傻阿瑾，那你此生是等不到那一日了?！蹦且惯^后，蘇家的冤屈果然得以昭雪。

所有同僚都對蕭玄的義舉贊不絕口。蕭玄卻只是淡然一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澳憧矗?/p>

我說過，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從不缺席?！薄巴螅形以?，你便安心做你的蕭夫人。

”他帶著我，一步步重回長安的繁華。教我從絕望中走出，重拾家族的榮光。數(shù)年后，

我才無意間聽聞，當(dāng)年他為了將蘇家冤案的證據(jù)呈上御前，曾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幾乎凍斃。

回憶逐漸模糊，少年眼中的赤誠，我再也尋不回了。也從未曾料到，此生等不到的那一日，

竟然此刻就在眼前。4和離書下的決絕獨(dú)自回到江南蘇家祖宅，于梅林水榭中靜養(yǎng)三日。

蕭玄未有一字一句捎來。府中往來商隊的管事，卻時時帶來京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柳姑娘如今是王府的座上賓了？怕不是很快就要成咱們名正言順的側(cè)妃娘娘了？

”“還稱什么柳姑娘，該改口稱柳夫人了，不懂規(guī)矩！”“那咱們夫人呢？

她可還是王爺正妃?！薄皣u，小聲點，如今王爺面前，柳姑娘才是炙手可熱，

夫人久病不理事務(wù)，早失了恩寵了！”當(dāng)初蕭玄說，我身子弱，不宜操勞，讓我安心靜養(yǎng)。

如今想來，不過是為他冷落我尋的借口。第四日，我依舊在園中修剪梅枝。

著人將早已擬好的和離文書送往京城宗正寺。宗正寺官員收到文書，大為驚詫。“蘇氏，

你當(dāng)真要與安王和離？王爺可知曉？此等大事，本官不敢擅專啊。”話音剛落，

門外傳來幾位貴婦的竊笑聲。“有什么不敢批的，自己留不住男人的心，還想怎樣。

”“畢竟如今王府內(nèi)外都由柳姑娘打點得井井有條，我要是她，早就羞愧得沒臉見人了！

”“柳姑娘不僅才貌雙全，其家族勢力更是能為王爺錦上添花，她蘇瑾能比嗎？

說她是擺設(shè)都算抬舉，簡直是王爺?shù)呢?fù)累！”她們口中的柳姑娘，

正享受著我蘇家十年心血鋪就的榮華。按捺住胸中翻涌的氣血，我淡然一笑?！皩?，

你們所言極是，所以我自請下堂，勞煩諸位讓行?！薄昂?，惺惺作態(tài)給誰看呢？

早就瞧她不順眼了，占著王妃之位，卻無半點建樹！”一位夫人按捺不住，

便要上前與我理論。被身旁之人拉住?！傲T了，與這等失勢之人計較什么，管不好內(nèi)宅，

也抓不住男人的心，眼看年華老去，日后有她的苦頭吃！”不理會眾人的議論，

我?guī)е欠庖焉w上宗正寺朱印的回復(fù)文書，登上了返回江南的馬車。車簾緩緩落下，

我身子一軟，倚在引枕上，緊緊攥著手中的暖爐。十息之后，我再次坐直身體，

恢復(fù)了往日蘇家主母的沉靜。徑直回到京中暫住的別院。柳依依正立于蕭玄書房的沙盤前，

指點著幾名將領(lǐng)。“蘇夫人？不，姐姐，您怎么來了？”柳依依作為蕭玄倚重的“幕僚”，

是王府少數(shù)知曉府上內(nèi)情的人。蕭玄的解釋是方便她參謀軍機(jī)?？扇陙恚?/p>

軍機(jī)上的便利我未曾見到。倒是方便了她時時在我面前彰顯她的“與眾不同”。

我目光掃過沙盤上她纖細(xì)指尖點過之處，只覺得荒唐。從前我欲進(jìn)書房，都需通報再三。

他總說軍機(jī)重地，女子不宜涉足，怕我擾亂軍心。如今換作柳依依，他倒是什么忌諱都沒了。

蕭玄見我步入，瞬間面沉似水?！安煌▊鲉?？”“沒見我正與眾將議事？退下，在外等候！

”柳依依將手中令旗輕輕放下，趕忙上前勸解：“王爺息怒，姐姐想必也是掛念軍情，

并非有意打擾?！薄霸僬f一家人，您直接讓姐姐出去，被外人瞧見，豈不有傷體面？

”我冷冷掃她一眼。“此處何時有你置喙的余地？”柳依依嬌柔的面容一僵，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笆且酪朗а?，不該惹姐姐不快，我這便告退?！彼齽偱矂觾刹剑?/p>

蕭玄猛地伸手握住她的皓腕?！罢咀。就醯臅?，還輪不到她來做主。

”“今日你便在此處，我倒要看看，誰敢讓你出去！”他抬眼望向我，目光帶著審視。

“怎么，知道錯了？現(xiàn)在來求我收回成命？遲了！”我捏緊袖中的回復(fù)文書?！氨福?/p>

我是來取回我的嫁妝以及蘇家產(chǎn)業(yè)的文書。

”僅存的驕傲讓我不愿在柳依依面前顯露半分狼狽。下意識說出此話，柳依依卻面色驟變。

她快步走到我身前，拉住我的衣袖?！敖憬?，你莫要沖動，可是因為依依，

姐姐才要與王爺生分嗎？”“依依哪里做得不對？我可以向姐姐賠罪，

實在不行依依可以離開王府，你們千萬莫要因我傷了和氣?。　笔捫哪托囊讶缓谋M，

語氣中壓著驚雷?！疤K瑾，我說過，我與依依清清白白，你信與不信，皆隨你！

”“要和離是吧？可以，你日后莫要追悔！”“走之前，

將你名下所有蘇家產(chǎn)業(yè)的賬目全部交割清楚，歸還王府，你愛去何處便去何處，我絕不阻攔！

”我雙目赤紅，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那是我蘇家世代的基業(yè)，是我十年苦心經(jīng)營，

你憑什么讓我拱手相讓？”蕭玄未再看我一眼，煩躁地轉(zhuǎn)過身去。柳依依看準(zhǔn)時機(jī)，

端起案上茶盞，腳下“不慎”一崴，滾燙的茶水盡數(shù)潑向我。不等我閃避，

蕭玄已將柳依依攬入懷中，厲聲斥我。“蘇瑾，依依已經(jīng)再三忍讓，你還要如何！

”“這些年是我太過縱容你，讓你忘了自己的本分，好，你要和離，

我現(xiàn)在就批了你的和離書！”那封宗正寺的回復(fù)文書自我袖中滑落，飄在案上，

與他剛剛簽押的軍令并列。蕭玄看也不看，抓過一旁的狼毫，在和離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只留給我一個護(hù)著柳依依，怒斥下人“還不快請?zhí)t(yī)”的背影。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

我拭去眼角未曾落下的水汽。步出王府，登上馬車，車輪滾滾，駛向城門。王府書房內(nèi)，

蕭玄安撫好受驚的柳依依，心中莫名一陣空落。想起蘇瑾這些年為王府的付出，

他強(qiáng)迫自己定下心神。他原以為，我看重蘇家產(chǎn)業(yè)，所以他故意提出交割產(chǎn)業(yè)，

便是篤定我不舍，會就此服軟。這樣他便能順勢收回和離之言，給我一個臺階。

可沒想到方才還是怒火攻心，簽了那和離書。思忖良久，蕭玄試探地命人去蘇家別院傳話。

“江南的幾處田莊賬目有些不清，讓蘇瑾明日來書房一趟，我們當(dāng)面核對。

”一個血紅的“叛”字軍報打破了室內(nèi)的寂靜。下一瞬，心腹將領(lǐng)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

“王爺，不好了，北境軍嘩變，蘇將軍聯(lián)合數(shù)位老將，指控王爺十大罪狀，已兵臨城下了！

”“他們呈上的罪證，樁樁件件都與王府歷年賬目有關(guān)，

甚至連王爺早年與南疆私下交易的細(xì)節(jié)都一清二楚?。?/p>

”5背叛的代價血色軍報在燭火下格外刺眼。蕭玄雙手顫抖，

那個"叛"字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臟。他猛地站起身，將案上的筆墨硯臺盡數(shù)掃落。

"怎么可能？她為何要？"心腹將領(lǐng)面如死灰，聲音哽咽："王爺，罪證確鑿，

連您早年與南疆互市的價碼都記錄得一清二楚。"蕭玄腦中轟然作響。這些秘密，除了我，

只有一個人知曉。蘇瑾。她掌握著王府十年來所有的賬目原稿，每一筆進(jìn)出，

每一次暗中交易，都曾經(jīng)過她的纖纖玉手。"速去蘇家別院，將她給本王帶回來！

"蕭玄的聲音已經(jīng)帶著明顯的慌亂。暗衛(wèi)頭領(lǐng)跪地復(fù)命："王爺，蘇夫人已于三日前離京，

去向不明。""府中下人說，夫人只帶了一個包袱，連夜出城，臨走前焚毀了所有私人物品。

"柳依依在一旁輕咬嘴唇，故作驚慌地說："王爺，會不會是姐姐一時想不開，

做了什么糊涂事？""畢竟這些賬目細(xì)節(jié)，除了姐姐，旁人確實難以知曉。"蕭玄瞪著她，

眼中迸發(fā)出駭人的怒火。"你的意思是，蘇瑾故意泄露機(jī)密？

"柳依依慌忙搖頭："依依不敢妄言，只是。。。"她的話還未說完，

老管家顫巍巍地走了進(jìn)來，手中捧著一卷絲綢。"王爺，這是夫人臨走前留下的。

"蕭玄接過那卷絲綢，展開一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