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歲月靜好李志遠站在酒店大堂的鏡子前，扯了扯領口，又把胸牌擺正。他個子不高，

但一身黑西裝穿得筆挺，笑起來眼角擠出幾條細紋，像是天生帶著和氣勁兒。

干服務員這行五年，他早摸透了門道——客人進門先彎腰說“歡迎光臨”，

遞毛巾時手心朝上，擦桌子得順時針轉(zhuǎn)三圈，連水杯擺的角度都不能差半分?！靶±睿?/p>

606退房，快去收拾！”領班隔著走廊喊了一嗓子。李志遠小跑著鉆進電梯，

褲兜里的手機震了震，是房東發(fā)來的消息：“下月房租漲三百?！彼⒅聊灰Я艘а?，

擦汗的工夫，電梯門“叮”一聲開了。晚上九點下班，李志遠拐進樓下的“好鄰居”便利店。

玻璃門上的風鈴嘩啦啦響，收銀臺后頭探出個扎馬尾的腦袋：“還是老規(guī)矩？

”陳雨欣眼睛彎成月牙，手里已經(jīng)拎起一袋打折面包——臨期食品買一送一，

這是李志遠雷打不動的晚餐?！敖裉於嗉觽€鹵蛋吧?！崩钪具h摸出皺巴巴的十塊錢。

自打半年前發(fā)現(xiàn)這間便利店，他天天來買面包，不為別的，就圖能多看兩眼這姑娘。

陳雨欣和別的店員不一樣，見他總穿同一件灰夾克，

悄悄把臨期便當塞進贈品堆；結(jié)賬時見他掏零錢費勁，又假裝掃碼器壞了直接抹零。“給，

新出的紅豆餡兒。”陳雨欣把熱乎乎的包子推過去，指尖蹭過李志遠的手背。他耳根發(fā)燙，

低頭咬了一大口，甜膩的紅豆沙糊了滿嘴?！奥c兒吃，又沒人搶。”陳雨欣遞過紙巾，

突然“噗嗤”笑出聲。李志遠一摸嘴角，黏著粒紅豆，窘得脖子都紅了。風鈴又響，

夜班保安進來買煙，他才慌慌張張抓起面包往外跑。第二天雨下得潑天潑地，

李志遠送完客房餐點，褲腿濕了大半。經(jīng)過便利店時，

陳雨欣隔著玻璃窗招手：“進來躲躲雨！”他鬼使神差走進去，見她正往微波爐里放飯盒。

“嘗嘗我做的土豆燒肉？”陳雨欣掀開蓋子，熱氣混著醬香直往人鼻子里鉆。

李志遠捏著筷子不敢動，直到她把飯盒懟到他眼皮底下：“剩了也是喂垃圾桶，

你就當幫個忙。”外頭雨聲嘩嘩，屋里飄著飯菜香。李志遠扒完最后一口飯，

抬頭正撞上陳雨欣托腮看他的眼神。玻璃窗上雨痕蜿蜒，像給她的側(cè)臉描了層毛邊。

打那天起，李志遠摸出個新規(guī)律——每逢周二周四，陳雨欣會帶雙份便當。有時是青椒肉絲，

有時是西紅柿炒蛋，菜色換得勤，但底下總埋著顆煎得金黃的荷包蛋。他過意不去，

偷偷往她柜臺塞了支潤唇膏，包裝盒上還留著超市價簽：39.9元。轉(zhuǎn)眼到年關，

酒店發(fā)了年終獎。李志遠攥著信封在ATM機前數(shù)了三遍：兩萬八千塊。

他踩著積雪咯吱咯吱跑到便利店，玻璃門映出個氣喘吁吁的人影：“雨欣，

我...我攢夠首付了！”陳雨欣擦貨架的手一頓，抹布“啪嗒”掉進塑料桶。

三十平米的老破小，廁所得去樓道盡頭，可李志遠掏鑰匙時手直抖：“這兒離你上班近，

冬天有暖氣...”話沒說完，懷里就撲進個帶著茉莉香的人。搬家那天，

李志遠把掉漆的衣柜擦了二十遍。陳雨欣蹲在紙箱堆里翻出個相框，

里頭嵌著他們在大雪天拍的合照——背景是便利店招牌，兩人裹得像粽子，

呵出的白氣糊了半張照片?！皰爝@兒行嗎？”李志遠踩著凳子比劃。

陳雨欣突然拽他褲腿：“志遠，我那個...兩個月沒來了。”螺絲刀“當啷”砸在地板上。

李志遠蹦下來時差點崴腳，一把攥住她的手：“明天請假，我陪你去醫(yī)院！”夜風掀動窗簾，

陳雨欣低頭摸著尚且平坦的小腹，嘴角翹得壓不住。深夜里，

李志遠盯著天花板算賬：奶粉錢、尿布錢、幼兒園學費...最后摸出手機查存款。

陳雨欣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往他懷里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月光從窗縫漏進來，

照得結(jié)婚戒指亮晃晃的。2暗涌初現(xiàn)李志遠蹲在酒店倉庫里清點毛巾，后背汗?jié)窳艘淮笃?/p>

領班推門進來，甩給他一沓表格：“今晚頂替小沈值夜班，她家里有事。”“行嘞！

”李志遠抹了把汗，抬頭看見沈若蘭倚在門框上。這姑娘燙了頭**浪，指甲油鮮紅鮮紅的，

和酒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制服格格不入。她甩了甩手里的車鑰匙，沖李志遠眨眼：“謝啦，

回頭請你喝奶茶?！绷璩績牲c，大堂水晶燈暗了一半。李志遠正打瞌睡，

手機突然“叮咚”響——是沈若蘭拉他進了個微信群，群名閃得扎眼：“暴富交流群”。

“小李，跟著姐混保準賺！”沈若蘭私信彈出來，附了張賬戶截圖：余額六位數(shù)，

紅彤彤的盈利數(shù)字晃得人眼暈。李志遠手指頭在屏幕上劃拉半天，

憋出句話：“這玩意兒靠譜嗎？”“怕啥！上周買的新能源股，三天漲了20%！

”沈若蘭發(fā)來段語音，背景音是震耳欲聾的DJ舞曲，“你就投個萬把塊試試水，

虧了算我的！”第二天交班時，李志遠鬼使神差摸出銀行卡。

ATM機“嗡嗡”吐鈔票的聲音格外響，他攥著剛?cè)〉囊蝗f塊，手心全是汗。頭三天，

賬戶里的數(shù)字蹭蹭往上跳。李志遠蹲在員工通道刷手機，看著盈利從五百漲到兩千，

嘴角咧到耳根。沈若蘭踩著細高跟路過，伸手拍他肩膀：“姐沒騙你吧？

”周末陪陳雨欣產(chǎn)檢，李志遠盯著B超單上的小圓點直樂。繳費時摸出手機一看，

股票又漲了5%，他腦子一熱，把準備買嬰兒床的八千塊全砸了進去。“志遠，

你看這小襪子多可愛！”陳雨欣舉著雙粉色嬰兒襪，轉(zhuǎn)頭看見丈夫盯著手機傻笑，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聽見我說話沒？”“??？哦！買，都買！”李志遠慌忙收起手機，

掏錢包時帶出張炒股軟件的小票。陳雨欣彎腰去撿，被他一把搶過來塞回褲兜：“超市小票，

沒用的?！蹦峭砝钪具h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照在陳雨欣隆起的肚子上，

他摸出手機看賬戶——數(shù)字已經(jīng)翻了兩倍。凌晨三點，他躡手躡腳跑到陽臺，

給沈若蘭發(fā)消息：“能借我點本金不？賺了馬上還！”沈若蘭第二天就轉(zhuǎn)了五萬過來，

利息寫得明明白白：月息10%。李志遠盯著借款合同猶豫半天，最后咬牙按了手印。

錢到賬當天，他全押了只科技股。中午蹲在酒店后廚扒飯，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股票漲停了！紅彤彤的15%漲幅刺得他眼眶發(fā)酸，手一抖，

飯盒扣在地上?！鞍l(fā)財了？”沈若蘭不知什么時候湊過來，香水味沖得人頭暈。

她涂著紅指甲的手指劃過屏幕，“要玩就玩大的，我認識個老板能配資，十倍杠桿！

”李志遠喉嚨發(fā)干：“啥叫杠桿？”“比如你有十萬，他能借你九十萬！

”沈若蘭湊近他耳朵，“昨天群里老劉賺了這個數(shù)?！彼斐鋈种割^，

美甲上的水鉆閃得人心慌。當晚李志遠躲在被窩里算賬：十倍杠桿，漲10%就能翻倍！

陳雨欣翻身咕噥了句“別玩手機”，他趕緊把光調(diào)暗，心跳得像擂鼓。第二天他瞞著陳雨欣，

把房產(chǎn)證押給了配資公司。錢到賬那刻，

手機銀行顯示的余額讓他手抖得輸錯三次密碼——整整一百萬，后面跟著的零多得數(shù)不清。

頭兩天風平浪靜，第三天大盤突然跳水。李志遠正在給客人擦皮鞋，手機“叮叮?！笨耥憽?/p>

他躲進洗手間一看，賬戶血紅一片，爆倉警告彈個不停?！把a保證金！快補錢！

”配資公司的電話追過來。李志遠癱坐在馬桶蓋上，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

陳雨欣的孕檢報告還揣在他兜里，紙角都被他捏爛了。當晚他跪在沈若蘭跟前求寬限，

對方翹著二郎腿冷笑：“白紙黑字寫著呢，明天見不到錢，等著收法院傳票吧。

”李志遠渾渾噩噩走回家，樓下停著輛黑色轎車。兩個紋身大漢蹲在單元門口抽煙，

見他過來就站起身。領頭的彈了彈煙灰：“李老板，欠我們大哥的三百萬，打算啥時候還?。?/p>

”3深淵邊緣李志遠把防盜門反鎖了三道，耳朵貼在冰涼的鐵皮上聽動靜。

樓道里的腳步聲漸漸遠了，他順著門板滑坐到地上，手里攥著的催債單早被冷汗浸透。

“志遠，洗澡水放好了?！标愑晖χ邆€月的肚子從衛(wèi)生間探出頭，

毛巾搭在圓滾滾的肚皮上。李志遠慌忙把催債單塞進鞋柜，擠出的笑比哭還難看：“你先洗，

我...我找份文件。”等浴室響起水聲，他赤腳沖進臥室，拉開抽屜的手直打顫。

結(jié)婚證底下壓著個牛皮紙袋，

抖出來的保險單嘩啦鋪了滿床——那是兩年前銀行推銷的夫妻互保，保額三千萬。

“李太太這份保單特別劃算，就當給孩子存教育金了?！睒I(yè)務員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

那天陳雨欣摸著剛顯懷的肚子，歪頭問他：“真要買這么貴的？”他當時怎么答的？哦，

說了句“你值得最好的”。手機在褲兜里震，高利貸的號碼跳出來。

李志遠沖到陽臺關上推拉門，壓低嗓子吼：“再寬限兩天！肯定還！”“明天見不到錢，

把你老婆孩子綁去夜總會抵債！”對方掐了電話。夜風刮得人臉生疼，

李志遠回頭望浴室磨砂玻璃上晃動的人影，拳頭砸在水泥欄上蹭出血印子。

后半夜陳雨欣睡熟了，李志遠摸黑翻藥箱。安眠藥片嘩啦啦響，他數(shù)出十粒碾成粉，

倒進陳雨欣的孕婦鈣片瓶里。手抖得厲害，白粉撒了一桌，月光照在上面像層霜。

第二天早飯時，陳雨欣擰開鈣片瓶突然皺眉：“這藥味兒不對啊？

”“新...新?lián)Q的進口貨！”李志遠搶過瓶子灌豆?jié){，“快吃，涼了傷胃。

”他盯著妻子喉頭滾動，后槽牙咬得咯吱響。催債的下午又來了，這回直接在門上潑紅漆。

李志遠隔著貓眼看，那個刀疤臉用鋼管敲著防火栓：“今晚十二點前，三百萬變四百萬了！

”陳雨欣買菜回來嚇得臉煞白：“這怎么回事？”“隔壁老王家欠的賭債，認錯門了。

”李志遠扯謊時不敢看她的眼睛。夜里他裝睡，聽見陳雨欣偷偷給娘家打電話：“媽，

能不能借我們?nèi)f？志遠他...生意上遇到點麻煩?！崩钪具h把臉埋進枕頭，

指甲掐進掌心。床頭柜擺著產(chǎn)檢拍的四維彩超，照片里的小娃娃舉著小手，

像是在朝他揮拳頭。周末他借口加班，跑去郊外水庫踩點。深秋的蘆葦蕩黃得刺眼，

他蹲在岸邊往水里扔石子，一圈圈漣漪像張開的血盆大口。

手機相冊里存著致幻藥的網(wǎng)購記錄，賣家保證“半小時起效，查不出毒性”。

回家路上經(jīng)過藥店，玻璃櫥窗映出個佝僂的影子。李志遠怔怔望著那個自己，

突然想起領結(jié)婚證那天——陳雨欣穿著白裙子轉(zhuǎn)圈，裙擺掃過民政局臺階旁的野花。

“先生買點什么？”店員探出頭問。李志遠抓起兩盒孕婦維生素，

掃碼付款時手抖得差點摔了手機。晚飯時陳雨欣孕吐得厲害，趴在馬桶邊干嘔。

李志遠跪在旁邊給她拍背，摸到突出的肩胛骨心里一揪。這半個月她瘦了八斤，

半夜總偷著哭，妊娠紋爬上腰窩都沒發(fā)現(xiàn)?！懊魈烊ビ斡景桑俊崩钪具h突然開口，

“醫(yī)生不是說運動能緩解孕吐嗎？”陳雨欣抬頭看他，

睫毛還掛著淚珠：“可我...我怕水啊?！薄拔易o著你，絕對安全。

”李志遠扯過毛巾給她擦臉，拇指蹭過她眼下的烏青，“西郊新開個溫泉泳池，

水都是恒溫的。”深夜他躲在廁所下單致幻劑，確認收貨地址填了公司快遞柜。

沖水聲蓋不住心跳，鏡子里的人兩眼通紅，像是被惡鬼附了身。窗外閃過車燈，

李志遠撲到窗邊掀簾子——樓下停著輛沒掛牌的面包車。刀疤臉搖下車窗，

沖他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陳雨欣在夢里哼唧了一聲，李志遠踉蹌著撲回被窩，

從背后抱住暖烘烘的身子。她的手無意識地搭在肚皮上，隨著胎動輕輕起伏。

4完美計劃快遞柜“滴”的一聲彈開，李志遠一把抓起巴掌大的黑塑料袋。

拐進消防通道撕開包裝，里頭躺著板白色藥片，說明書印著英文，像極了孕婦維生素。

“絕對無色無味，水溶性強?！辟u家的話在腦子里打轉(zhuǎn)。李志遠掏出瑞士軍刀，

哆哆嗦嗦撬開陳雨欣的維生素瓶，鋁箔封口撕開的脆響驚得他后背發(fā)涼。藥片換到第三粒時，

樓道突然傳來腳步聲。他猛地把瓶子塞進褲兜，假裝系鞋帶——對門大媽拎著菜籃子經(jīng)過，

狐疑地瞥了眼他煞白的臉。周末一大早，李志遠拉著陳雨欣往商場跑。

“醫(yī)生說要多補充營養(yǎng)。”他指著母嬰店的深海魚油，眼睛卻瞟向泳裝區(qū)。

陳雨欣摸著孕肚直搖頭：“我都這樣了還穿泳衣？”“水里浮力大，對腰好。

”李志遠抄起件連體泳衣往她身上比劃，指尖碰到她隆起的腹部時抖了抖。

導購員笑著插話：“我們這有孕婦專用款，帶托腹帶的?！备率液熥訃W啦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