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趙靜姝便起身坐到銅鏡前,一筆筆勾畫起了眉毛,在反復(fù)調(diào)整之后,她終于把眉毛畫得又粗又長,與上輩子看的古裝電視劇里的媒婆一模一樣。
“天哪,姑娘,你怎么把自己畫成這副鬼樣子。”端水進(jìn)來的婢女靈芝嚇了一跳,手里的盆子應(yīng)聲落地。
趙靜姝看著銅鏡中,那兩彎酷似蠟筆小新的眉毛,狡黠一笑:“不好看嗎?我覺得還挺好的?!?/p>
“姑...姑娘...您今日可是要入宮選妃的,可...可別胡鬧了?!?/p>
“說了多少次了,不是選妃,是選皇子妃!”
趙靜姝拿起一罐黑黃的脂粉,胡亂的往臉上抹了一把,又在薄薄小小的嘴唇上抹了紅艷艷的口脂,還在自己大大的眼睛上涂了濃濃的胭脂,硬生生的將那副秋水似的杏眸,畫成了紅腫的金魚眼。
“姑娘,您這樣糟蹋自己,可是欺君之罪!”
趙靜姝抿嘴輕笑:“你小小年紀(jì)知道什么是欺君之罪?”
靈芝極認(rèn)真地道:“欺君之罪就是騙人,姑娘你明明這么美,卻把自己畫得這般丑,那不就是騙人嗎?”
趙靜姝從梳妝臺上取過兩支發(fā)簪,一支是樣式簡單的碧玉簪,另一支是鑲嵌了紅寶石的鏤空金簪:“這兩支簪子,你覺得哪支更好看?”
靈芝想都不想地道:“自然是金簪更好看?!?/p>
趙靜姝卻將碧玉簪子插入發(fā)髻:“可我卻覺得碧玉簪子更好看,人的美丑也一樣,你覺得我這個妝化得丑了,也許二皇子就喜歡濃妝艷抹的女子呢!”
靈芝被趙靜姝這么一繞,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姑娘,奴婢可不是同您玩笑,你若是這副打扮入宮,那我們趙王府的臉就丟盡了?!?/p>
趙靜姝深以為然,但,她不在乎:“丟臉就丟臉吧,反正我爹娘臉大,他們不會在乎的?!?/p>
她爹趙睿,可是魏國僅有的兩個異姓王之一,手握洛陽二十萬兵馬,實力杠杠的,連皇帝見了都是和和氣氣的,偶爾丟一兩次臉,也無傷大雅。
若不是因為她趙家在魏國地位超然,她也不會莫名其妙的成為二皇子妃的候選人。她化個丑妝,將選妃之事敷衍過去,算是很給皇帝老伯面子了。
“奴婢聽說二皇子項辰容貌俊雅,氣度不凡,是許多長安千金的春閨夢里人?!?/p>
“與我何干?”
“奴婢的意思是,既然陛下要您與二皇子相看一番,您不如先看看,若實在不中意,再讓王爺出面拒婚?!?/p>
“有啥好相看的,只要他是皇子,我就不可能嫁他,就算他貌比潘安,我也不愿意?!?/p>
靈芝不解:“皇子有什么不好嗎?聽說二皇子自幼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比起木訥的大皇子,朝臣和陛下都更屬意立他為太子?!?/p>
趙靜姝敷衍道:“挺好的?!?/p>
靈芝突然高叫了一聲:“啊呀!”
趙靜姝被她這一驚一乍的嚇得,口脂都涂到臉上了。
靈芝突然激動到語無倫次:“若...若是二皇子當(dāng)了太子,那就是未來的皇帝,姑娘要是能嫁給他,那豈不是未來的皇后了?”
“然后呢?”趙靜姝想起脖子也要涂涂黑。
“然后?”靈芝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來,都當(dāng)皇后了,還有什么然后?
趙靜姝見她一臉懵圈,想著的這丫頭這些年真是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漢景帝的薄皇后因沒有子嗣而被廢,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后陳阿嬌從金屋藏嬌到長門終老,第二任皇后衛(wèi)子夫更慘,全族被滅,兒女死光,還有漢宣帝的結(jié)發(fā)妻子許平君,當(dāng)了三年皇后就被權(quán)臣霍光的老婆毒死了,霍光的女兒霍成君倒是如愿當(dāng)上了皇后,可沒過幾年,就被打入冷宮,霍氏族滅?!?/p>
靈芝呆呆的站在原地,臉色煞白,這...這些皇后的結(jié)局都這么凄慘的嗎?
一炷香之后,趙靜姝在靈芝的攙扶下,娉娉婷婷的走了出去,馬車已經(jīng)候在府外,她娘親林溪玉見到她的打扮后,驚著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與她一起上了馬車。
她原以為娘親會因她故意丑化自己而生氣,早已做好了被訓(xùn)斥的準(zhǔn)備,誰知,一路上,她娘親竟是一言不發(fā),直到馬車就要駛?cè)牖食悄_下了,她娘親才淡淡開口:“前兩年我隨你爹入宮時,見過二皇子,說實話,論樣貌,論才學(xué),這世間少有人能及得上他...”
趙靜姝以為娘親也是勸她入宮的,不想頂嘴,便低著頭疊帕子。
林溪玉惋惜道:“...若論品貌,倒也配得上你,只可惜他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p>
“哦?”這峰回路轉(zhuǎn)的,趙靜姝突然來了興致:“是誰?”
林溪玉見女兒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心定了不少:“王安的女兒,王珺瑤!”
趙靜姝歪著腦袋想了想:“王安?這名字怎么這么熟悉?”
林溪玉神色有些不自然:“太原王氏的族長,他女兒自幼就被送入宮中做公主伴讀,比起你來,要文靜不少,人長得...雖沒有你漂亮,但是棋琴書畫卻是樣樣精通,當(dāng)年我入宮時,親眼見到她與二皇子琴簫合奏,兩人眉目傳情,頗有一些情意在其中?!?/p>
“王家可是世家大族,即是族長之女,那與二皇子可謂十分相配,陛下又為何要我入宮相看?就因為我爹手握重兵?”
“陛下如何想,我們也不好猜測,反正現(xiàn)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二皇子妃不是你就是王珺瑤,你若不想當(dāng)這個皇子妃,待會兒見了陛下,表現(xiàn)得自然一些就行?!?/p>
趙靜姝額頭三根黑線,什么叫表現(xiàn)得自然一些,就能落選?她的性子有這么討人厭嗎?
林溪玉見女兒撇著嘴巴,一臉不悅,笑道:“二皇子喜歡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這幾樣,你可會?”
林溪玉唯恐女兒覺得被比下去了,硬要爭一口氣,忙道:“不過,你除了這四樣?xùn)|西不太會之外,別的都沒得挑!””
趙靜姝臉皮也厚:“也是,我啥都會,就這四樣不太擅長!”
到了皇宮,趙靜姝為了不給爹娘丟臉,低著頭,安安分分的跟在娘親身后走著,卻沒想到,路過荷花池時,她娘親也不知怎么的,不但絆了她一腳,還推了她一把,害她整個人都掉到了池子里。
待大內(nèi)侍衛(wèi)將她撈上來時,她的衣服頭發(fā)都濕透了,模樣甚是狼狽,就在她覺得自己這個妝容造型妙極之時,才發(fā)現(xiàn)化了一早上的妝全沒了。
她娘親忙用滿是污泥的手,不停的去摸她的臉,一臉擔(dān)憂的問她有沒有受傷。
搞了半天,她娘親才是那個最不想她嫁給皇子的人,她一邊擰著濕漉漉的袖子,一邊整理頭發(fā),她娘親立刻心領(lǐng)神會,在她頭發(fā)上抹了不少泥,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臟臟的。
當(dāng)她頂著一頭污泥,臟不拉圾的出現(xiàn)在長樂宮中時,眾人都驚呆了。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她爹趙睿,他爹一早就被皇帝召進(jìn)宮商量一些軍政要務(wù),所以先她們母女倆入了宮。
見女兒如此狼狽,趙睿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這...這...是怎么了?”
她還未開口,她娘林溪玉先她一步開口道:“剛剛路過荷花池,我見荷花開得漂亮,就多看了幾眼,姝兒以為我喜歡,就想用輕功為我摘,結(jié)果不小心掉進(jìn)了水里?!?/p>
趙靜姝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了下來,對著皇帝磕了個頭:“姝兒學(xué)藝不精,原是想摘些荷花令娘親開心,沒想到出了個大洋相,怕誤了與二皇子見面的時辰,便顧不上更衣洗漱,未料到陛下竟也在長樂宮,失儀之處還望陛下海涵?!?/p>
皇帝似是挺喜歡趙靜姝的不拘小節(jié),笑道:“你不愿誤了與辰兒相見的時辰,說明你是一個守信重諾之人,你小小年紀(jì)就會輕功,想來也是跟著你爹娘學(xué)了不少功夫吧!”
趙靜姝喜道:“陛下真是慧眼如炬,我不但功夫厲害,還會騎馬射箭,別看我年紀(jì)小,赤手空拳與人打架也很厲害,兩個月前,我在鞏縣茶樓喝茶,看到有人輕薄良家女子,我兩三下的功夫就把那人給踢出茶樓了?!?/p>
皇帝被趙靜姝逗樂了,哈哈大笑,指著自己的小兒子項辰,有意撮合道:“辰兒平日里只知讀書習(xí)武,年紀(jì)輕輕卻不茍言笑,渾然沒有少年人的恣意灑脫,你二人一起,能互取長短,倒也般配?!?/p>
趙靜姝一愣,她都這般粗俗了,居然還能入這位皇帝老伯的眼,情急之下,只能鋌而走險:“二皇子沉穩(wěn)持重,是國之棟梁,姝兒若有幸能嫁他為妃,定然恪守婦道,日后再不和師兄們?nèi)デ貥浅^胡混了。”
“咳咳咳!”她爹趙睿一口茶從嘴里噴出。
“秦樓...楚館...”皇帝老伯瞠目結(jié)舌。
林溪玉忙屈膝請罪:“姝兒頑劣,都是妾身教女無方?!?、
項辰因出生貴胄,本就清高,加之模樣俊朗,從小就瞧不起后宮那些整日涂脂抹粉爭寵獻(xiàn)媚的女子。
他見姝兒一身污泥,臉上花花綠綠看不清真容,想來落水之前抹了不少脂粉,他們婚事未定,就想著當(dāng)皇子妃了,這樣的女子,他是多瞧一眼,也覺得惡心。
項辰跪到趙靜姝身旁,對著他皇帝老子道:“父皇,兒臣以為,女子當(dāng)以溫婉柔順為美,兒臣雖不才,但也喜愛詩書曲樂,不敢奢求所娶的妻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也不想整日里雞同鴨講?!?/p>
趙靜姝心中暗喜,臉上卻故作不滿,她轉(zhuǎn)頭,剛想辯駁幾句,讓自己更加兇悍跋扈,卻在看清項辰容貌的一瞬間,呆住了。
這...這容貌...已不能單純的用好看或者俊朗來形容了,簡直驚艷了時光,說是盛世美顏也不為過。
尤其是那雙墨玉般的瞳眸仿若一泊靜寂的潭水,沒有一絲喜怒哀樂,有的只是波瀾不驚,高高在上。
項辰目不斜視地盯著皇帝:“姝兒妹妹生于鄉(xiāng)野長于鄉(xiāng)野,原該無拘無束才對,宮廷生活于她而言并不合適?!?/p>
誰能料到,項辰隨口說的這句話,多年后,竟是拿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皇帝不以為意:“姝兒還小,不管是規(guī)矩禮儀,還是琴棋書畫,慢慢教導(dǎo)就是?!?/p>
“對啊,我雖平日里喜歡舞刀弄槍,但也是認(rèn)識字的,就是不太會彈琴,也不會下棋,畫畫也不太好,不過字寫得還行?!?/p>
項辰冷笑道:“父皇,兒臣不喜女子舞刀弄槍,兒臣喜歡的是像王家姑娘那般通曉詩書的大家閨秀,姝兒妹妹性子粗野,并非兒臣良配?!?/p>
那位王家姑娘滿腹才氣,項辰對她是打心底里的欣賞,但若說喜歡,好似還差了一點,只是比起其他女子,王珺瑤更符合他心中妻子的模樣。
趙靜姝怒了:“我怎么就粗野了?”
項辰理都不理她,挺直了胸膛,對皇帝道:“兒臣從未聽說過女子與人打架,還能將人踢出酒樓的?!?/p>
趙靜姝不服氣:“女子怎么就不能與人打架了,照你這么說,女子受了欺負(fù)就只能忍著?”
項辰依舊不理她,只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哀哀乞求:“父皇,兒臣與王家姑娘兩情相悅,求父皇成全?!?/p>
項辰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皇帝也不好不成全,于是將王珺瑤賜婚給項辰,另外賞賜了一些金銀首飾給趙靜姝,以示安撫。
自被項辰那般鏗鏘有力的拒婚之后,宮里就有各式各樣的流言傳出,慢慢的流言變成了謠言,謠言變成了無稽之談。
傳到最后,趙靜姝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個無鹽丑女,說是項辰見了她,嚇得臉色鐵青,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鐵了心的要求娶王家姑娘。
趙靜姝平日里與七師兄元曄最為要好,兩個都是不守規(guī)矩的人,常常偷溜下山玩耍。
一日,她與元曄在茶樓喝茶,聽到百姓私下議論項辰拒婚之事,元曄氣惱的不行:“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想入宮,直接向師父明說便是,為何要這般丑化自己?如今人人都以為你是無鹽丑女,誰還敢上門提親?!?/p>
趙靜姝嫌棄地看他一眼:“你入我爹門下都快二十年了,怎么對我趙家如何在洛陽稱王的事還是一知半解的?!?/p>
“誰一知半解了?!痹獣匣貞坏溃骸敖险l人不知,誰人不曉,你的曾祖父靠一套劍法稱霸武林,親手建立了浮戲山莊,還組織了許多江湖高手保家衛(wèi)國,朝廷感念其功勛,加官進(jìn)爵,冊封為王?!?/p>
“你說書呢!”趙靜姝自嘲道:“我曾祖父那是保家衛(wèi)國嗎?那是占山為王,朝廷是感念我趙家功勛嗎?他是沒實力將我們從洛陽趕走,這才封的王?!?/p>
“哪有你這般貶低祖宗的?!?/p>
“我是實話實說?!?/p>
“好好好,就算你實話實說,這與你扮丑逃婚有什么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你以為那個皇帝老伯是喜歡我才想讓我當(dāng)他兒媳婦的,他希望我入宮,做項辰的王妃,看上的不過是我爹手上那二十萬兵馬,希望我爹能支持項辰做太子,我爹若直接拒絕,在那位皇帝老伯眼中,我爹拒絕的可不是這門婚事,而是趙家在朝廷的立場,所以這門婚事,只能由項辰親口拒絕,”
元曄撓撓頭:“這...有這么復(fù)雜嗎?”
趙靜姝最近因為扮丑這事,被她兄長責(zé)罵了多日,心里也煩得很:“其實丑名遠(yuǎn)播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我不用擔(dān)心日后上門提親的那些人會是看重姿色的好色之徒?!?/p>
“那是,他們看重的肯定是師父的權(quán)勢?!痹獣铣爸S道。
“看重權(quán)勢,也比看重美色好!”趙靜姝不甘示弱:“至少,我趙家在洛陽稱王一日,那人就不敢怠慢我一分!”
“這才是你不愿做皇子妃的真正原因吧,一個權(quán)勢在師父之上的男子,即便他怠慢了你,師父師娘也不能為你出頭!”元曄與趙靜姝從小一起長大,他實在太了解這位小師妹了。
趙靜姝眼前忽然閃過項辰那張完美的如玉石雕刻的臉,自那日與他見面之后,她常常想起他,尤其是夜深人靜時,他那雙冰冷的墨玉色的瞳眸,總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總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很早之前,他們就見過。
趙靜姝轉(zhuǎn)動著手中的茶杯,無精打采地道:“我爹娘最重情意,平日里又最疼我,若是我真被怠慢了,我相信他們拼著性命不要,也會護(hù)我周全,但...這不是我想要的姻緣。”
“你想要什么樣的姻緣?”
“一心一意,只我一人!”
元曄被茶嗆到,猛地咳嗽了幾聲,才道:“你可是師父的女兒,朝廷親封的郡主,身份品階在那擺著,能娶你的人,不是爵位顯赫,就是士族子弟,怎么可能一輩子只守著你一人?你要不回去再睡一會兒,也許夢里能有?!?/p>
趙靜姝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別說她投胎轉(zhuǎn)世到這么一個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即便是二十一世紀(jì),那個男女平等的時代,她的前夫張愷在事業(yè)有成之后,還不是出軌了!
最可氣的是,小三居然還跑去她工作的醫(yī)院宣誓主權(quán),害得她被同事議論笑話了好幾個月。
哎,想起自己前世那段失敗的婚姻,心情瞬間蕩到谷底,也不知司命為何不讓她喝孟婆湯,若是沒了前塵往事的記憶,她會不會活得更輕松一些?
元曄見她神色頹敗,以為她是被流言所擾,終是軟下了心腸,安慰道:“雖然流言難聽了些,但你畢竟是師父師娘的掌上明珠,他們一定會精心為你挑選夫婿的,除了那個不長眼的皇子,我就不信,誰敢不要命拒你的婚。”
書友評價
《寵冠后宮后,我連夜跑路逃離皇宮》不愧是當(dāng)下備受追捧的一部小說,作者水月流光辭藻華麗,字如珠璣,情節(jié)跌宕、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塑造了一批性格鮮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