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少年被拉上木板船，吐出渾濁的水，劇烈咳嗽幾聲，躺在那大口喘氣。

楚牧抹了把臉，看向前方不遠處趴在木板上的女人，女人的臉色變了變，朝楚牧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這就是人性……”

楚牧內心默默念了一句，正要收回目光，忽的一頓。

一具尸體順水漂浮著，他的背上綁著一個包裹。

包裹鼓鼓囊囊的，顯然裝滿了東西。

是什么東西，會讓他在逃命的時候都不舍得扔下？

楚牧不假思索的拿出匕首，對女人冷聲道：“竹竿扔過來。”

女人嚇了一跳，還以為楚牧要對她不利，連忙解釋道：“小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竹竿扔過來！”楚牧聲音拔高。

那具尸體越飄越遠，如果不抓緊時間，或許會錯過。

女人被楚牧的大喝嚇了一跳，不敢猶豫，連忙用力將竹竿扔出。

竹竿啪嗒一聲落進水里，又被楚牧抓住，預判著木板與尸體的距離，某一刻抬手，將竹竿戳到尸體，用力扒拉。

女人好奇的看著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尸體緩緩飄動過來，楚牧抓住尸體背上的包裹，也懶得費力去解，直接用匕首割斷。

拿到包裹后，他將包裹里的東西抖落出來。

一小罐糙米，兩個罐頭，還有小半瓶水。

女人看到這些，眼睛發(fā)直，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楚牧卻又重新將食物裝進了包裹里，系在自己身上。

“呼呼……”

少年終于緩過氣來，掙扎著坐起，先是看了眼抱著尸體，面容呆滯的韓不爭，這才對楚牧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我根本沒人性?！背?*。

少年愣了一下，低頭癟嘴：“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楚牧眼神變得古怪。

這家伙是太單純，還是太愚蠢？

說話方式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不過，看著那雙坦誠且清澈的眼睛，楚牧相信自己沒救錯人。

“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救那個壞女人?！?/p>

少年有些著急了，抓了抓頭，賭咒發(fā)誓道：“我再也不說你沒人性了，不然你罵回來吧?！?/p>

楚牧徹底無語。

就連韓不爭都下意識抬頭看了眼這少年。

“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啊，我都知道錯了，以后一定改！我姐姐說，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孩子。”

孩子……

楚牧無力吐槽，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姬紅商，我爸叫姬橫，是云城衛(wèi)隊首領，我姐叫姬紅月，長得很漂亮哦，是云城衛(wèi)隊第三小隊的隊長……”

少年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楚牧只問了一個名字，他就將自己的身份來歷說得明明白白。

楚牧怔住。

云城衛(wèi)隊首領算得上是城里的三把手，姬紅商作為姬橫的兒子，怎么會從城內流落到城外？

以他這么單純甚至說是幼稚的心性，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個奇跡。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姬紅商問道。

楚牧搖了搖頭，道：“從現在開始，你給我閉嘴。”

“哦……”

姬紅商委屈地點頭。

時間緩緩，過去了三個小時。

河道變得越來越窄，也越來越淺。

楚牧看準機會，以破竹竿徹底斷裂為代價，讓木板船卡在了一塊石頭上。

姬紅商率先跳下木板。

“不爭，走吧。”楚牧對韓不爭說道。

韓不爭默默點頭，抱著母親的尸體從木板上下來，淌著水走到岸邊。

眼前是一片荒蕪，雜草稀稀拉拉的生長著。

地上偶爾有一坨不知道什么變異動物留下的干涸糞便。

荒涼，寂靜。

遠處，一些幸存下來的流民，漫無目的的前進著。

迷茫而彷徨。

沒有安全的居住地，沒有食物和水，他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楚牧對韓不爭道：“先讓你母親入土為安吧。”

韓不爭緊緊抱著母親的尸體，痛苦的咬住了嘴唇。

“相信我，你母親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背脸谅曊f道。

兩行熱淚從韓不爭眼里滾落下。

他一言不發(fā)，彎腰將母親的尸體放下，走到一旁，用手扒拉著松軟干燥的泥土。

楚牧從包裹里拿出一罐罐頭，遞給姬紅商，淡淡道：“拿著，你可以走了?！?/p>

“我不走?！?/p>

姬紅商只是單純，卻并不傻。

這里距離云城最少有二十幾公里的路途。

荒野里危險無處不在，他一個人很難活著回到云城。

“我可以幫你們挖坑！”

姬紅商不等楚牧繼續(xù)說話，連忙跑到韓不爭身旁，雙手賣力的刨著。

楚牧沉默著。

他很不想跟城里人有什么交集。

除了發(fā)自內心的厭惡之外，也是為了自己和妹妹的安全。

片刻，楚牧拿出匕首，朝姬紅商一步步靠近，冷聲道：“如果你不走，我就殺了你?！?/p>

姬紅商看到楚牧手里的匕首，嚇得渾身發(fā)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鼻涕齊流：“不要殺我好不好？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會很聽話的，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會很聽話，我飯量也小，只吃一點點就可以了?！?/p>

看著姬紅商用沾著泥土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一點點的手勢，楚牧徹底沒了語言。

這家伙，實在是讓人有些頭疼。

“跟著我們也行，但你一定要聽話，否則我隨時都會殺了你?！背脸林槄柭暤?。

姬紅商連連點頭：“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聽話！絕對聽話！”

“挖！”

“好的！”

沒有趁手的工具，三人一起用手刨著土坑。

直到黃昏時分，三人的手都紅腫劇痛，土坑才算刨好。

韓不爭流著淚將母親的尸體放了進去，一捧一捧的將泥土灑上。

楚牧劈了一塊木板，用小部分做了塊簡單的墓碑，上面卻沒有刻字。

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媽?！?/p>

韓不爭跪在土堆前，用力的磕了幾個頭，抹干眼淚，道：“您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會讓泄洪的人到地下給您磕頭認錯?！?/p>

“您辛苦了大半輩子，可以好好休息了，別擔心兒子，我會好好活下去，以后爭取給您生一個大胖孫子……”

說著，哭著，磕著頭，韓不爭泣不成聲。

旁邊的姬紅商也是低聲嗚咽，不住用手背抹眼淚。

泥土沾染在臉上，又被眼淚一沖，就變得格外滑稽。

楚牧看著越發(fā)昏沉的天空，目光平移到遠處，沉聲道：“天快黑了，咱們得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