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面一下沉默，她聲音有些低沉：

「對不起，偌偌，是媽媽拖累了你。」

「媽媽也是為了你好，媽媽不這么做，你季叔叔萬一生氣了把我們趕出去怎么辦？」

說著她又開始哭：「以前過的什么日子，飽一頓餓一頓，一天安生日子都沒有。」

「到處躲躲藏藏的，你那么小我還要拖著你到處跑?！?/p>

我靠著墻，聽她翻來覆去地講以前。

小時候，我爸愛賭，欠了很多外債。

為了躲債，我們一家東躲西藏，換了很多個出租房。

我媽脾氣弱，小聲說他：

「你能不能別賭了，我們就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賭是掙不了大錢的?！?/p>

他不聽，總覺得自己能翻本，贏很多很多錢。

我媽也不敢上班，只能躲躲藏藏的支個小攤子賣些手織的衣服。

有人來買東西也生怕對方是來討債的人，盯著人家打量好久，眼睛四處瞟周圍有沒有他同伙。

還被路人舉報了幾次帶去派出所，以為是什么非法交易。

而且那會兒擺攤啥證也沒有，被城管追著到處跑。

我被塞進推車下的小箱子里，我媽使勁推著車。

最后當(dāng)然跑不過，被罰了好幾十，其實幾十塊已經(jīng)是罰的最少的了。

但對我們家來說，幾十塊就是命。

我媽在地上打滾，哭著跟他們說我們家很窮。

她把我拖出來：「這是我女兒，她已經(jīng)很久沒吃飽飯了?！?/p>

「偌偌，你快求求叔叔，你說你很餓，你說啊，你快說...」

我被她按著要下跪，城管不忍趕緊揮手讓我們走。

后來，我爸死了，家垮了。

沒錢交房費，被趕出來。

沒地方住，就去天橋底下。

我媽每天去撿別人不要的紙箱子，在天橋底下搭了一個簡易的小窩。

每天晚上，她抱著我哭。

「偌偌，你一定要聽媽媽的話，別像你爸那樣?！?/p>

「媽媽不求你掙錢，我們只要能夠吃飽穿暖就好了?！?/p>

......

「媽，對不起?！?/p>

「您把他聯(lián)系方式給我，我去見見?！?/p>

10

從房間出來，客廳溫度低的離譜。

齊灼坐在沙發(fā)上，陰沉沉瞪著我。

我無奈，進去拿件羽絨服穿上：「你怎么了？」

男人陰陽怪氣：「跟哪個哥哥打電話呢？還不讓我聽，生怕我嚇著他了?！?/p>

我隨口接了句：「你又嚇不到他?！?/p>

他黑了臉：「你還真是跟男人打電話呢！」

我：「......」

晚上睡覺，我躺在床上加了三床被子緊緊蓋著。

齊灼躺在我旁邊陣陣放著冷氣。

嘴里還一直叨叨：「凍死你，臭女人，喜新厭舊?！?/p>

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聲音催眠，我竟然還很快睡著了。

后來半夢半醒溫度升上去了。

他丟了句狠話：「明天嚇?biāo)滥?。?/p>

蓋三床被子有點熱，我一把踢開，被子穿過齊灼落在地板上。

齊灼：「......艸」

第二天起來，剛睜眼。

一張慘白的臉對著我，眼珠子掉在臉上流著黑液。

我猛地閉眼，罵他：「齊灼你有病啊?！?/p>

他笑得不行，恢復(fù)正常模樣，飄在床頭抱胸沖我哼了聲。

「幼稚?！?/p>

下午三點約了那個相親對象出來見面，地點在一家咖啡廳。

到了時間三點，人還沒來。

齊灼又開始了：「喲，怎么還遲到啊，這一屆男朋友不行啊?！?/p>

我不理他，他繼續(xù)說：

「我約會可從來沒遲到過，我還以為你甩了我要找一個多優(yōu)秀的男人，也不過如此嘛。」

我幽幽回了句：「那還不是因為我們住一起，你怎么遲到？」

「......」

11

好像有道理，齊灼咳了聲，正要說話，那個人來了。

「你好，我是方無杰?！?/p>

「抱歉，路上堵車，遲到了五分鐘。」

我笑了笑：「沒事。」

「那就，開始吧?！顾苤苯?。

我打量他，穿著西裝，頭發(fā)打理的一絲不茍，帶著金邊框眼鏡，眼神閃著光。

整個人純純商業(yè)精英的形象。

「我叫方無杰，今年30歲，在一家外企上班?！?/p>

「我......」

「我知道你，陳偌，A大投資學(xué)專業(yè)第一?！顾驍辔遥隽讼卵坨R。

「很早就聽說你了，我很欣賞你?！?/p>

溫度低了兩個度，有人在跟服務(wù)員說把空調(diào)溫度開高點。

方無杰有點奇怪，四周看了看，問我冷不冷。

我尷尬微笑：「不冷。」

暗暗瞪了罪魁禍首一眼，他坐在旁邊桌子座位上，翹著二郎腿不看我。

「陳小姐，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我面上淡淡的，雖然已經(jīng)知道他要問什么了。

「你當(dāng)年能力那么優(yōu)秀，為什么最后去了一所小學(xué)當(dāng)老師？」

就知道，好像每個人都很感興趣。

我看了眼齊灼，他也很想知道，一直盯著我。

我晃了晃神，思緒回到畢業(yè)那年。

導(dǎo)師推薦我去業(yè)內(nèi)一家頂尖投資公司實習(xí)，說表現(xiàn)好的話，可以留在那。

我高興的不得了，出去跟我媽打電話說這件事。

她聽完也很高興，但到了晚上，她打電話過來支支吾吾地：「偌偌...」

我預(yù)感不妙：「媽，怎么了？」

「偌偌，你可以不去那家公司嗎？」

「為什么？」

「我今天跟你季叔叔說這件事，他說這家公司是他的死對頭?！?/p>

我有點好笑：「所以，他不讓我去？」

12

「人家公司不給他投資，肯定是他的項目有問題啊?！?/p>

「不是不是，是...我不想讓你去?！?/p>

「偌偌，媽媽自從跟季叔叔結(jié)婚，我們好不容易過上了正常日子，別做讓季叔叔為難的事，好嗎？」

我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卻哽在喉嚨。

良久。

「媽，我沒用過季家的錢。」

「你要討好他們，我不用。」

我故意用了討好兩字，來控訴我的情緒。

高中畢業(yè)，我媽跟季與昌結(jié)婚，季老太太一直不滿我媽。

為了讓她更有尊嚴的生活在季家，這七年我從來沒伸手向他們要過一分錢，也幾乎不回去。

對面安靜了很久：「偌偌，媽媽是在討好他們，可是不這樣，我怎么生活?！?/p>

她在那頭哭，語氣哽咽：

「偌偌，對不起，聽媽媽的吧，咱們好好過日子，媽媽不想再過以前的生活了。」

我心里壓著氣，第一次吼她：「可是我可以掙錢！」

「這家公司薪資很高，到時候我把你接出來，你就不用看別人臉色了！」

「偌偌！」

她在那邊哭著喊我：「你聽媽媽的，你要像你爸一樣嗎？！」

我身體血液一下凝固住。

「媽媽對不起你，你就聽媽媽的，好嗎？」

這么多年，好像每次都是。

一有事，我忍不住說些刺激她的話，來發(fā)泄我的不滿。

而她開始哭，回憶從前。

用道歉與眼淚逼我妥協(xié)。

她讓我去考教師，說是教師安穩(wěn)，適合女孩子。

我去了，畢業(yè)后，任職于某所普通小學(xué)。

我導(dǎo)師知道了，氣的夠嗆，指著我鼻子罵：

「你是怎么想的？」

「你腦子被狗吃了？」

「自己把自己前途毀了，你是覺得你很牛嗎?」

一個快退休的老頭，被我氣的差點進醫(yī)院，此后一直不肯見我。

學(xué)校里的人都覺得我瘋了，985碩士、常年專業(yè)第一的人去了一所普通小學(xué)當(dāng)老師。

齊灼知道消息第一時間過來找我：「你怎么了？」

那會我們剛在一起，他剛著手創(chuàng)業(yè)，事情多，不想讓他擔(dān)心。

「沒什么，突然喜歡當(dāng)老師了，老師安穩(wěn)?！?/p>

齊灼把我扯進他懷里：

「陳偌，我一直在，以后想說了第一時間告訴我?！?/p>

13

「所以你現(xiàn)在，想告訴我了嗎？」

齊灼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他盯著我，像要把我看穿。

瞥了眼齊灼的方向，我垂眸看著桌面，過了好一會兒，緩緩開口。

「過去這么久了，也沒什么不能說的?！?/p>

沒有很久，不過三五分鐘，講完了之前的事情。

我偷偷瞥齊灼，他愣神看著我。

「沒想到你竟然會告訴我原因?！?/p>

方無杰識趣地沒深問：「我會替你保密的?！?/p>

我沒所謂，本來今天就是專門想說給齊灼聽的。

方無杰笑了笑：「那我們繼續(xù)?！?/p>

他又問了我?guī)讉€問題，不痛不癢的。

看出來我沒興致，他沒再問，走之前跟我說：

「不要活在別人的影響下?！?/p>

「他不是你?！?/p>

她不是我。

我愣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