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離污濁“站住?!彼穆曇舨桓撸瑓s帶著慣有的、不容違逆的威壓,冷硬地砸過來,
如同冰雹。藍衣人腳步頓住,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具后的目光平靜地迎上謝珩銳利的視線,
并無絲毫退讓或畏懼。兩個同樣氣勢迫人的男子,在這污穢之地的后門口,無聲地對峙。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緊繃得能聽到細針落地的聲音。我心頭猛地一沉。他終究還是攔下了!
蘇皎又對他說了什么?難道重活一世,連這第一步逃離,都要被他們聯(lián)手扼殺?
袖中的銅簪幾乎要被我捏碎,冰冷的金屬刺痛掌心,帶來一絲殘酷的清醒。
謝珩的目光越過藍衣人的肩膀,像淬了毒的針,狠狠刺在我臉上。他的聲音更冷,
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警告:“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花了多少銀子。這個女人,
”他抬手,直直指向我,指尖仿佛帶著無形的寒氣,“心術不正,慣會攀附,滿口謊言。
你今日帶她走,來日必受其累,悔之晚矣!”每一個字,都像前世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心術不正?慣會攀附?滿口謊言?這些罪名,
哪一樁不是拜他身邊那朵“皎皎明月”所賜!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在胸腔里翻涌,
幾乎要沖破喉嚨。我猛地抬起頭,第一次,毫無畏懼地迎上謝珩那冰冷審視的目光。
四目相對。我眼中不再是前世的怯懦、哀求或絕望,而是冰封的恨意,是燃燒的怒火,
是刻骨的譏誚!那目光太過銳利,太過復雜,竟讓習慣了掌控一切的謝珩微微一怔。
藍衣人并未回頭看我,卻仿佛感知到了我情緒的劇烈波動。他微微側(cè)身,
不著痕跡地擋在了我與謝珩之間,隔斷了那道冰冷的視線?!爸x世子。
”藍衣人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依舊是那種奇異的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喜怒,
“在下不過一介行商,花銀錢買個伺候的人罷了。是好是歹,是福是禍,自有在下承擔。
不勞世子掛心?!彼脑捳Z客氣,卻帶著一種針鋒相對的強硬。那“伺候的人”幾字,
更是刻意點明了我此刻在他眼中的“身份”——一件用一千五百兩黃金買下的貨物。
這直白得近乎羞辱的定位,反而讓謝珩一時語塞。他臉色鐵青,拳頭在袖中緊握,
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脆響。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靖國公府侍衛(wèi)服飾的人匆匆從側(cè)門跑進來,
在謝珩耳邊低語了幾句。謝珩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他狠狠剜了我一眼,
那眼神充滿了警告和一種莫名的煩躁。最終,他猛地一拂袖,
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好自為之!”說罷,竟不再糾纏,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背影都透著壓抑的怒火??粗堑佬碛跋г谧矸紭莻?cè)門外的夜色里,
我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懈,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剛才那短暫的對視,
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藍衣人似乎并未將謝珩的威脅放在心上。他轉(zhuǎn)向我,
面具后的目光依舊沉靜:“上車?!睕]有多余的話。我沉默地跟著他,
踩著矮凳上了那輛簡陋的青布騾車。車廂里光線昏暗,只鋪著一層普通的青布坐墊。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干凈的皂角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雨后松針的冷冽氣息。
騾車啟動,顛簸著駛離了醉芳樓后巷那片令人窒息的污濁之地。車輪碾過青石板路,
發(fā)出單調(diào)的“轆轆”聲。我蜷縮在車廂一角,背脊挺得筆直,全身的肌肉依舊緊繃著,
像一只受驚后隨時準備暴起傷人的小獸。袖中的銅簪并未收起,
冰冷的觸感是我唯一的安全感來源。車窗外,是金陵城初冬的夜。寒風穿過簾隙,
帶來刺骨的涼意。遠處的燈火和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后,
道路兩旁開始出現(xiàn)稀疏的民居和光禿禿的樹木。騾車似乎朝著城外偏僻的方向行去。
未知的前路,如同這深沉的夜色,濃得化不開。不知過了多久,騾車終于停下。
車簾被隨從從外面掀開?!暗搅恕!蹦腥说穆曇繇懫?。我深吸一口氣,攥緊袖中的簪子,
彎腰下了車。眼前并非想象中的深宅大院或荒郊野外的破屋,
而是一座看起來頗為雅致的院落。粉墻黛瓦,院墻不高,門口掛著兩盞素雅的燈籠,
映照著門楣上“靜園”二字。雖地處偏僻,卻自有一股清幽之氣。藍衣人率先推門而入。
我緊隨其后。院內(nèi)格局不大,卻布置得極為用心。幾竿翠竹在寒風中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墻角堆著假山石,引了一小股活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微光。正屋三間,燈火通明。
一個穿著干凈布裙、面相和善的中年婦人聞聲迎了出來?!肮踊貋砹?。
”她的目光隨即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好奇,但并無輕視或探究,“姑娘也請進吧,外面冷。
”這平靜得近乎詭異的氛圍,反而讓我心頭疑竇更深。那人徑直走進了正屋。我猶豫了一下,
也跟了進去。屋內(nèi)陳設簡潔而舒適,一張花梨木圓桌,幾把圈椅,
靠墻的多寶格上放著幾件古樸的瓷器,墻上掛著一幅意境悠遠的水墨山水。暖爐燒得正旺,
驅(qū)散了冬夜的寒意。男人在桌邊坐下,終于抬手,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銀質(zhì)面具。面具滑落,
露出一張年輕卻異常沉穩(wěn)的面容。膚色是久經(jīng)風霜的小麥色,劍眉濃黑,鼻梁高挺,
嘴唇的線條顯得有些薄而堅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同古井,目光沉靜而銳利,
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洞察人心。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蔽乙姥宰?,
脊背依舊挺直,目光警惕地落在他臉上,沉默著,等待著他的“宣判”。他并未立刻說話,
而是提起桌上溫著的白瓷茶壺,倒了三杯熱茶。一杯推到我面前,一杯自己端起,
另一杯放在旁邊空位上。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些許輪廓?!拔医猩虺帯!彼_口,
聲音褪去了面具的阻隔,更顯清朗沉穩(wěn),卻依舊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一個行走四方的商人。買你,并非為色?!彼а?,目光如實質(zhì)般落在我臉上,
那審視的意味更濃,仿佛要將我從里到外看個通透?!拔乙娺^你寫的字,也聽過你譜的曲。
”他緩緩道,語氣平淡無波,“在醉芳樓那種地方,能寫出那般筋骨力道、隱含鋒芒的字,
譜出清越脫俗、不落窠臼的曲...姑娘,你絕非池中之物。更非劉三娘口中,
一個簡單的、被拐賣的孤女?!蔽业男拿偷匾惶∷{(diào)查過我?什么時候?
那場所謂的“拍賣”,難道從一開始就是沖著我來的?這個沈硯,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買你,是因為我需要一個"身份"合適、卻又足夠聰明的人,幫我做一件事。
”沈硯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接觸,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輕響,
“一件...需要深入金陵官場、甚至可能觸及某些權貴核心利益的事?!彼D了頓,
深邃的目光牢牢鎖住我的眼睛:“比如,查清當年拐賣你的幕后真兇。比如,
幫你拿回...你真正的身份?!鞭Z隆——!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我渾身劇震,
瞳孔驟然收縮,死死地盯著沈硯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他知道!他竟然知道我是被拐賣的!
他甚至...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你...你到底是誰?!
”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帶上了一絲顫抖。袖中的銅簪幾乎要脫手而出。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恐懼攫住了我。這個男人,遠比謝珩更可怕!
謝珩的惡意在明處,而沈硯,他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的水面下,
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未知力量!沈硯對我的震驚似乎早有預料。他并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反而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又啜了一口?!拔沂钦l,眼下并不重要。”他的目光越過杯沿,
落在我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上,“重要的是,蘇晚姑娘,你愿不愿意抓住這個機會?
”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那深邃的眼眸里,
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和近乎殘酷的坦誠?!澳愫拗x珩,恨蘇皎,
恨那個奪走你人生、害死你的所謂"妹妹"。你更恨那個將你推入火坑的幕后黑手。
”他每說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砸在我的心上,“你重生回來,不是為了茍且偷生,
是為了復仇?!薄暗珡统鹦枰α浚枰I碼,需要...一個支點。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你孤身一人,身陷泥沼,縱有滔天恨意,又能如何?
”他精準地戳破了我所有的困境和前世慘死的根源!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刀鋒,
割開我強裝的鎮(zhèn)定,露出下面血淋淋的、孤立無援的現(xiàn)實?!岸遥?/p>
”沈硯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像暗夜里的燈塔,“可以給你這個支點。我查過當年的事,
線索雖少,卻并非無跡可尋。”他拋出的信息如同驚雷!劉三娘?蘇皎背后還有人?
前世我只當蘇皎是出于獨占欲的惡毒,從未想過她背后可能還有更深的黑手!“幫我做事,
你便有了一個暫時的庇護所,一個"沈氏商行管事侍女"的合理身份?!鄙虺幚^續(xù)道,
“你可以借助我的力量和人脈,在金陵城活動、探查。”“作為交換,
我需要你利用你的身份接近一個人。”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更加幽深,“金陵轉(zhuǎn)運使,
周炳坤。”周炳坤?這個名字像一塊巨石投入心湖。此人掌管江南鹽鐵漕運,權柄極重,
是金陵城真正的地頭蛇之一?!按巳吮砻媸翘右稽h,實則貪得無厭,
暗中與三皇子往來密切。”沈硯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絲凜冽的殺意,
“我要你設法接近他,獲取他勾結(jié)三皇子、走私軍械的確鑿證據(jù)?!苯咏鼙??
獲取走私軍械的證據(jù)?這無異于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你怕了?
”沈硯迎著我驚疑不定的目光,唇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幾乎看不見的弧度,“還是覺得,
這代價太大,不值得?”怕?我心中冷笑。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么可怕的?代價?
只要能撕開真相,只要能復仇,再大的深淵我也敢跳!“為什么是我?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因為緊繃而顯得有些沙啞,
“醉芳樓里會寫字、會彈琴的女子不止我一個?!鄙虺幧钌畹乜戳宋乙谎?,那眼神復雜難辨。
“因為你的眼神?!彼従彽?,“別人看到的是惶恐和認命,
我看到的是...冰層下的巖漿,是絕境中也要撕咬獵物的孤狼?!彼D了一下,
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我放在膝上的手:“而且,你的字...很像一個人。一個很多年前,
對我有恩的人?!弊郑肯裾l?這又是一個謎。但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機會就在眼前,
一個可以借力、可以深入虎穴的機會!風險與機遇并存,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但,
我還有退路嗎?我閉上眼,前世蘇皎那杯毒酒的灼痛感仿佛再次在喉間燃燒。再睜開時,
眼中所有的猶豫和驚疑都已褪去?!昂谩!蔽衣牭阶约旱穆曇?,清晰、冷靜,
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然,“我答應你?!薄暗乙溃?/p>
你查到的所有關于當年拐賣的線索。還有,事成之后,我要蘇皎和謝珩,身敗名裂,
生不如死!”沈硯看著我,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
終于掠過一絲清晰的、名為欣賞的光芒。他拿起桌上那杯一直放在空位上的茶,
輕輕推到我面前,仿佛某種無聲的契約。“成交。
”---2神秘商人神秘商人沈硯以千兩黃金拍下我的初夜。靜園燭下,
他摘下銀質(zhì)面具:“買你,并非為色。”“幫我查金陵轉(zhuǎn)運使周炳坤走私軍械。
”“作為交換,我助你查清拐賣真相,拿回身份?!蔽叶⒅铄涞难郏骸笆鲁芍?,
我要蘇皎和謝珩,身敗名裂,生不如死!”他推過一杯茶:“成交。
”---靜園那聲“成交”的余音,像一滴墨落入死寂的深潭,在我心底緩慢洇開,
留下沉甸甸的印痕。沈硯推過來的那杯茶,我終究沒有碰。指尖撫過溫熱的杯壁,
那暖意如同虛妄的幻象,無法穿透我骨髓里沉淀了十一年的冰冷。這里不是歸宿,
只是一處暫時停泊的碼頭,前方,是暗礁密布、驚濤駭浪的復仇之海。靜園的日子,
是帶著枷鎖的平靜。沈硯言出必行,給了我這個“沈氏商行管事侍女”的身份。
每日不過是整理些無關緊要的商隊文書,清點些從南邊運來的絲綢、香料樣品。
那中年婦人姓王,都喚她王嬸,手腳麻利,不多言不多語,
只在我需要時遞上干凈的衣物和熱騰騰的飯菜。沈硯大多時間不在園中,偶爾回來,
也只在書房處理事務,周身彌漫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冽。他允諾的“線索”,
在抵達靜園的第三日清晨,被放在了我房中的小幾上。只有薄薄一張紙。紙上寥寥數(shù)語,
卻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眼底:“五歲上元夜,靖國公府后巷,牙婆孫氏經(jīng)手。
孫氏已于七年前暴斃?!薄白矸紭莿⑷?,十年前曾有一筆不明巨財入賬,
來源疑與京城某貴婦有關?!薄耙牲c:蘇皎生母柳氏,原為蘇夫人陪嫁侍女,
蘇夫人產(chǎn)女當日,柳氏亦于別院‘早產(chǎn)’?!本┏悄迟F婦?柳氏?紙張在我指間被攥緊,
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血液似乎瞬間凍結(jié)!
那偽善的面孔和毒蛇般的低語在腦中瘋狂閃回——“爹爹和娘親一直以為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傷心了好些年呢……”原來如此!原來從一開始,就有一張精心編織的網(wǎng)!蘇皎的得意,
謝珩的鄙夷,父母兄長的“遺忘”……所有加諸我身的痛苦,都源于這樁骯臟的買賣!柳氏!
那個看似溫順卑微的侍女!是她?還是她背后那所謂的“京城貴婦”?
滔天的恨意幾乎要將我吞噬,我猛地閉上眼,強迫自己將翻涌的殺氣壓下去。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殘酷的清醒。證據(jù)!我需要證據(jù)!光憑這張紙,
撼動不了任何人!沈硯在逼我,逼我走出靜園,
逼我去接近那個足以將我碾碎的目標——周炳坤。機會來得比預想中快。十日后,沈硯回園,
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和一種不易察覺的疲憊。他遞給我一張素雅的帖子?!懊魅瘴磿r,
城西‘漱玉軒’?!彼穆曇袈牪怀銮榫w,“周炳坤新納的第五房小妾生辰,他包了場聽曲。
你隨我去。”“我?”我抬起眼?!班拧!鄙虺幍哪抗饴湓谖夷樕?,帶著審視,“你的琴藝,
該派上用場了。記住你的身份,沈氏商行新聘的琴師,蘇晚?!鄙矸??一個商行琴師。
一個即將被推入猛獸視線的餌。漱玉軒,雅致如其名。樓閣臨水,飛檐斗拱,
絲竹管弦之聲隔著雕花木窗隱隱透出,與窗外秦淮河上的畫舫笙歌遙相呼應。
二樓臨河的雅間已被周府包下。厚重的錦簾隔絕了大部分視線和喧囂,
只留一扇雕花木窗半開,正對著中央一個小小的水榭戲臺。周炳坤年約四旬,身形微胖,
穿著寶藍色團花綢緞便服,一張富態(tài)的圓臉,眼袋松弛,此刻正半瞇著眼,
愜意地斜倚在主位的寬大軟榻上。他懷里依偎著一個穿著桃紅撒花襖裙的年輕女子,
想必就是那位新得寵的如夫人。沈硯帶著我進去時,雅間里已有幾位作陪的官員和富商,
談笑聲不絕??諝饫飶浡茪狻⒅巯愫鸵环N官場特有的虛偽逢迎之氣?!吧蚶习鍋砹?!
快請坐!”周炳坤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目光在沈硯身上打了個轉(zhuǎn),隨即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品評貨物般的興味,“喲,這位是?”“周大人。”沈硯拱手,
態(tài)度不卑不亢,側(cè)身將我讓出些許,“這是敝商行新聘的琴師,蘇晚。聽聞夫人今日芳辰,
特帶來獻上一曲,聊表心意?!薄疤K晚?”周炳坤重復了一遍我的名字,
眼神在我臉上逡巡片刻,那目光黏膩得令人作嘔,“好名字!人更水靈!沈老板好眼光?。?/p>
那就…請?zhí)K姑娘彈上一曲,給夫人助助興?”“是?!蔽掖鬼鴳?,
抱著沈硯為我準備的一架半舊七弦琴,走向水榭戲臺。指尖觸上冰涼的琴弦,心跳如擂鼓。
臺下,周炳坤探究的目光,沈硯沉靜的側(cè)影,以及雅間內(nèi)那些或?qū)徱暬蛲嫖兜囊暰€,
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我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古井無波。
前世在醉芳樓,琴是取悅恩客的工具,是劉三娘榨取價值的籌碼。今日,它是我的劍!
指尖撥動,清越的琴音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我彈的是一曲《瀟湘水云》,曲意本是寄情山水,
淡泊高遠。然而此刻,我指下流淌出的,卻是壓抑了十一年、沉淀了血淚的孤憤與不甘!
琴音時而如寒泉幽咽,時而如風入松濤,激越處隱有金戈之鳴!水榭臨水,琴聲借著水波,
清越悠遠地蕩開。雅間內(nèi)的談笑聲不知不覺低了下去。一曲終了,余音在水面裊裊散去。
短暫的寂靜后,是周炳坤帶頭撫掌:“好!好!想不到沈老板手下還有這等妙人!琴好,
人更好!蘇姑娘這一曲,頗有大家風范?。 彼D(zhuǎn)向沈硯,語氣帶著一種上位者的施舍,
“沈老板,你這商行在金陵的幾樁貨物通關事宜,本官記下了,回頭讓人給你行個方便!
”沈硯起身,神色如常地拱手:“多謝周大人抬愛。”就在這時,
雅間的錦簾被一只修長的手猛地掀開!一道玄色的身影挾帶著門外凜冽的寒氣,
突兀地闖入這片奢靡溫暖的天地。謝珩!他站在門口,俊朗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
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瞬間就鎖定了水榭戲臺上的我!那眼神里翻涌著驚愕、難以置信,
以及一種被深深冒犯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他怎么會在這里?!“周大人好雅興。
”謝珩的聲音冷得像冰渣子,每一個字都砸在凝滯的空氣里。他大步走進來,
目光卻死死盯在我身上,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想不到在此處,還能遇到‘故人’。
”周炳坤顯然沒料到謝珩會突然出現(xiàn),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隨即堆起更熱絡的笑起身相迎:“哎呀!世子爺!稀客稀客!您怎么有空光臨這漱玉軒?
快請上座!”他一邊招呼,一邊目光狐疑地在謝珩和我之間來回掃視。沈硯也站起身,
對著謝珩微微頷首:“謝世子?!敝x珩卻連眼風都沒掃沈硯一下,
徑直走到離水榭最近的位置,撩袍坐下,一雙寒眸依舊緊緊攫住我,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方才彈琴的,是你?”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威壓,清晰地傳到臺上。
整個雅間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抱著琴,緩緩站起身。
隔著幾丈的距離,隔著水榭的雕欄,迎上他那雙燃著怒火的眼睛。
前世被他鄙夷唾棄、被他視如敝履、被他親手推向絕路的痛楚,如同淬毒的藤蔓,
瞬間纏緊了心臟。袖中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盎厥雷?,”我的聲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靜,
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挑釁的疏離,“正是奴婢?!薄芭荆?/p>
”謝珩唇角勾起一抹極冷的弧度,滿是譏諷,“幾日不見,蘇姑娘倒是很懂得‘審時度勢’,
攀上了新的高枝,連身份都換得這般利索!沈老板,”他這才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沈硯,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警告,“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女人心思詭譎,手段下作,
最擅長的便是裝可憐博同情、攀龍附鳳!小心引火燒身!”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早已破碎不堪的尊嚴上!
臨死前他那些冰冷的斥責、蘇皎得意的笑臉、毒酒穿腸的劇痛……無數(shù)畫面在腦中轟然炸開!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我死死咬住牙關,才將那口血咽了回去。
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恨意而微微顫抖?!爸x世子!”沈硯的聲音響起,依舊沉穩(wěn),
卻帶上了明顯的冷意,“蘇姑娘如今是我沈氏商行的人,她的品性如何,在下自有判斷。
不勞世子費心指教?!彼锨耙徊剑恢圹E地隔斷了謝珩那幾乎要將我刺穿的視線。
“沈老板這是要護短?”謝珩的眼神更加陰鷙,周身散發(fā)的低氣壓讓雅間內(nèi)的溫度驟降。
周炳坤見狀,連忙打圓場:“哎呀呀,世子爺息怒!沈老板也別見怪!都是誤會,誤會!
來來來,喝酒喝酒!別為了個下人掃了興致!”他一邊說,一邊給旁邊的侍女使眼色。
那侍女會意,立刻端著一只盛滿琥珀色酒液的瑪瑙杯,裊裊婷婷地朝我走來,
臉上堆著刻意的笑:“蘇姑娘琴彈得真好,夫人聽得歡喜,賞姑娘一杯酒潤潤嗓子。
”那酒杯遞到我面前。一股極其細微、卻異常熟悉的甜膩香氣,絲絲縷縷地鉆入我的鼻腔!
梔子花香!和五歲那年上元夜,捂住我口鼻的手帕上,那令人作嘔的香氣,一模一樣!
轟——!腦海中的某根弦瞬間崩斷!前世今生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意,
在這一刻被這縷香氣徹底點燃!就是這股味道!它刻在我靈魂最深處,
是我十一年噩夢的源頭!是誰?周炳坤?還是他身邊那個看似無辜的如夫人?
亦或是……這雅間里的某個人?我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
狠狠射向遞酒的那個侍女!不,不是她!她的眼神只有奉承和一絲茫然!
我的目光瘋狂掃過雅間內(nèi)每一個人!周炳坤正諂笑著給謝珩斟酒,
他的如夫人嬌笑著依偎在他身邊……都不是!是那香氣本身!它就來自這杯酒!“啪嚓——!
”一聲脆響!我抱著琴的手臂猛地一揮,狠狠撞開了那遞到面前的瑪瑙杯!
昂貴的酒杯砸在堅硬的水榭地面上,瞬間碎裂!琥珀色的酒液和著碎片四濺開來,
那濃烈的梔子甜香驟然爆開,彌漫在空氣中!“啊!”遞酒的侍女嚇得尖叫一聲,連連后退。
整個雅間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周炳坤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隨即化為震怒:“大膽賤婢!竟敢打翻夫人的賞酒!來人……”“這酒!”我厲聲打斷他,
聲音因為極致的激動和恨意而尖銳得變了調(diào),直直指向地上那片狼藉的濕痕和碎裂的瑪瑙,
“這酒里有毒!”“毒”字一出,如同平地驚雷!間內(nèi)所有人臉色劇變!“胡說八道!
”周炳坤身邊的如夫人首先尖叫起來,花容失色,“你…你這**血口噴人!
這酒是老爺特意從西域帶來的葡萄美酒,怎會有毒?!”“是不是有毒,驗過便知!
”我毫不退縮,胸脯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火焰,“周大人若心中坦蕩,
不妨現(xiàn)在就請個大夫來!或者,”我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臉色同樣陰沉難看的謝珩,
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請謝世子身邊的護衛(wèi)驗看!世子爺秉公執(zhí)法,
定能還夫人一個清白!”我賭!賭謝珩那深入骨髓的傲慢和所謂的“公正”!
賭他對任何“陰私手段”的本能厭惡!更賭他此刻對我強烈的嫌惡,絕不會偏袒周炳坤這邊!
果然,謝珩的眉頭緊緊蹙起,眼神銳利如刀地掃過地上的酒漬,
又掃過周炳坤和他身邊驚惶的如夫人,最后落在我因激動而蒼白的臉上。那眼神里有驚疑,
有審視,更有一種被卷入麻煩的極度不耐?!爸艽笕?,”謝珩的聲音冰冷,
“這婢女所言雖荒謬,但為免瓜田李下之嫌,還是查一查為好。免得傳出去,
說本世子在你的宴席上,坐視有人投毒而不理?!敝鼙さ哪樢魂嚽嘁魂嚢?。他死死盯著我,
書友評價
可以說,《被拐花樓后,我殺回高門二》是一部同題材小說中的經(jīng)典之作,該小說具有鮮明的網(wǎng)絡特色,構架宏大、深入淺出,跌宕起伏、環(huán)環(huán)相扣。在此感謝作者秋季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