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出家門那天,我連行李箱都沒帶。那是我精心策劃三個月的成果。
養(yǎng)母用我的彩禮給弟弟買了新款手機:“60萬換你自由,別不知好歹。
”我捏著斷絕書走出城中村時,一輛加長林肯碾碎了地上的煙頭。車窗降下,
老人看著我被煙頭燙傷的鎖骨:“這胎記...你父親左肩也有。”后來家族宴會上,
養(yǎng)母跪著求我救她兒子的公司。我晃著紅酒杯輕笑:“60萬買斷的親情,忘了?
”被趕出家門那天,我連行李箱都沒帶。那是我精心策劃三個月的成果。
養(yǎng)母王翠芬叉著腰堵在門口,那張被廉價粉底糊得發(fā)黃的臉,因為激動漲得通紅,
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我臉上:“黎晚舟!你耳朵聾了?人家趙老板看得上你,
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六十萬!整整六十萬彩禮!夠給你弟在市中心付個首付了!
你還敢挑三揀四?”她身后,我那“金貴”的弟弟趙金寶,正歪在掉皮的舊沙發(fā)上,
兩條腿大喇喇地架在茶幾上,嶄新的蘋果手機屏幕亮得刺眼。他手指飛快地滑動,
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嘴里不耐煩地嘟囔:“媽,你跟她說那么多廢話干嘛?
趕緊讓她滾蛋嫁人,吵死了,影響我打游戲!
著一股劣質(zhì)油煙、過期化妝品和趙金寶腳下那雙永遠不洗的球鞋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酸臭味。
這味道我聞了二十年,早就刻進了骨頭縫里。我垂著眼,看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尖,
上面濺了幾滴早上刷馬桶時留下的污漬?!靶??!蔽姨痤^,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沒有一絲波瀾,“我嫁?!蓖醮浞夷樕系呐菟查g僵住,似乎沒料到我會答應(yīng)得這么痛快。
旁邊的趙金寶也愣了一下,手指停在半空,終于舍得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
狐疑地瞥了我一眼?!暗袀€條件?!蔽依^續(xù)說,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字字砸在這狹小客廳的墻壁上,“給我寫一份書面證明,說明收了這六十萬彩禮后,
我黎晚舟與你們趙家,從此斷絕一切關(guān)系,兩不相欠,生死無關(guān)。
”王翠芬眼里的那點錯愕立刻被一種混合著鄙夷和狂喜的貪婪取代。她嗤笑一聲,
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哈!翅膀硬了?想飛?行??!寫就寫!
你以為誰稀罕你這個賠錢貨?養(yǎng)你這么大,六十萬還便宜你了!”她動作麻利得驚人,
轉(zhuǎn)身就從電視柜最底下那個塞滿雜物、油膩膩的抽屜里,
翻出一張皺巴巴的、邊緣發(fā)毛的空白信紙和一支快要沒水的圓珠筆。她趴在油膩的茶幾上,
刷刷刷地寫了起來,字跡歪歪扭扭,像一群張牙舞爪的爬蟲。寫完了,
她把那張紙往我面前一拍,又翻出她那個已經(jīng)掉漆的、模糊不清的舊印章,
對著印泥使勁按了按,“啪”一聲,重重地蓋在紙的右下角,
留下一個暗紅的、模糊不清的印子?!斑?!拿去!”她甩手把紙丟給我,像丟掉什么臟東西,
“按個手印,趕緊滾!看見你就晦氣!記住,拿了錢,簽了字,這輩子都別再踏進這個門!
”我彎腰,撿起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紙。指尖觸碰到粗糙的紙面,冰涼。
光掃過那幾行丑陋的字:“…趙家收取黎晚舟彩禮人民幣陸拾萬元整(600,000元),
自即日起,黎晚舟自愿與趙家脫離關(guān)系,今后雙方婚喪嫁娶、生老病死,
互不相干…”最后是王翠芬歪歪扭扭的簽名和那個模糊的紅印。我沒有絲毫猶豫,
從口袋里摸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印泥盒——那是我用省下的最后一點早餐錢買的。
食指沾滿鮮紅的印泥,在那張斷絕書上,我的名字旁邊,用力摁了下去。
一個清晰、完整的指紋,像一枚血色的封印?!笆钟∥野戳??!蔽抑逼鹕?,
把那張紙仔細折好,貼身放進外套最里層的口袋,緊貼著皮膚,能感覺到紙張的棱角,
“六十萬,你找趙老板要。我走了。”“滾吧滾吧!喪門星!”王翠芬像趕蒼蠅一樣揮手,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解脫和即將到手巨款的興奮。趙金寶重新投入到他的游戲里,頭也不抬,
只輕飄飄甩過來一句:“喂,你柜子里那幾件舊衣服還要不要?不要我扔了給金毛當(dāng)墊子。
”我甚至沒看他一眼。
斥著刺鼻氣味的“家”——陽臺上掛著的、洗得發(fā)硬的廉價內(nèi)衣褲;廚房里堆滿沒洗的碗碟,
水槽邊沿積著厚厚的油垢;客廳角落那個屬于我的、用幾塊木板搭成的“床鋪”,
上面鋪著薄薄的、早已失去彈性的褥子。屬于我的東西少得可憐,唯一值點錢的,
大概就是藏在床板底下那個舊餅干盒里的東西。但我沒有去拿那個盒子。我只是平靜地轉(zhuǎn)身,
推開那扇油漆剝落、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走了出去。身后,
傳來王翠芬迫不及待給趙老板打電話報喜的尖利嗓音,以及趙金寶游戲里夸張的打殺音效。
門在身后“嘭”地關(guān)上,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一切。五月的傍晚,天還沒完全黑透,
但逼仄的城中村里,光線已經(jīng)被兩旁密密麻麻、胡亂搭建的握手樓吞噬得所剩無幾。
頭頂是蛛網(wǎng)般雜亂的電線,腳下是坑洼不平、積著黑水的狹窄水泥路,
路兩旁堆滿了散發(fā)著餿味的垃圾袋和廢棄的家具殘骸??諝鉁啙岫睗瘢?/p>
混雜著下水道返上來的腥臊、廉價小餐館飄出的油煙味、還有角落里公廁那經(jīng)年不散的惡臭。
我沿著這條走了二十年的、閉著眼都不會走錯的骯臟小路往外走。每一步都踩得異常平穩(wěn),
異常堅定??诖锬菑垟嘟^書硌著胸口,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想象中的悲憤,
也沒有解脫的狂喜,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這三個月,
我像一臺精密運轉(zhuǎn)的機器。白天在嘈雜的電子廠流水線上重復(fù)著機械的動作,
忍受著刺鼻的焊錫味和車間主任的吆五喝六;晚上擠在八人一間的工廠宿舍上鋪,
借著昏暗的床頭燈,偷偷啃那些從舊書攤淘來的、幾乎要散架的法律函授教材和財會書。
周末則像做賊一樣,跑遍城市另一頭的中介,用省吃儉用、從牙縫里摳出來的錢,
租下了一個遠離這里、只有十平米、但窗明幾凈的單間。鑰匙,此刻正冰冷地貼在我褲袋里。
至于那個舊餅干盒?里面是我的高中畢業(yè)證、幾張可憐的獎學(xué)金證書,
還有一張藏在最底下、蓋著鮮紅印章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三年前,
被王翠芬撕碎又粘好、最終被她鎖進抽屜深處的那一張。錄取通知書的專業(yè)欄,
“金融學(xué)”三個字清晰無比。盒子里還有幾張我偷偷藏下的、數(shù)額微薄的工資卡。這些,
是我僅有的、證明“黎晚舟”存在過的東西,也是我為自己偷偷留好的退路。
我早已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深夜,將它們轉(zhuǎn)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離開,不是沖動,
是預(yù)謀已久的逃亡。走到巷子口,昏黃的路燈掙扎著亮了起來,光線渾濁,
吸引著成群的飛蛾瘋狂撲撞。
幾個光著膀子、露出大片紋身的社會青年蹲在旁邊的雜貨店門口抽煙,
劣質(zhì)煙草的味道嗆得人喉嚨發(fā)癢。他們看到我孤身一人走出來,
眼神像黏膩的蛇一樣纏繞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戲謔。
其中一個染著黃毛、叼著煙的家伙,咧開一嘴黃牙,沖我吹了個流里流氣的口哨:“喲!
這不是趙家的‘高材生’嘛?天都黑了,上哪兒去???要不要哥哥們送你?
”旁邊立刻響起一片猥瑣的哄笑聲。我面無表情,甚至沒有側(cè)目,只是下意識地抬手,
隔著薄薄的T恤領(lǐng)口,
按住了左邊鎖骨下方那個小小的、凹凸不平的疤痕——一個丑陋的、煙頭燙傷的舊痕。
那是十二歲那年,因為趙金寶打碎了王翠芬的廉價香水瓶卻誣陷是**的,王翠芬盛怒之下,
抄起趙建國(養(yǎng)父)抽了一半的煙頭,狠狠按在我皮膚上留下的。灼痛早已過去,
但那塊皮膚永遠留下了扭曲的印記,也在我心里烙下了冰冷的烙印。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
像一道冰冷的護身符。我挺直脊背,目不斜視地從那群人面前走過,加快腳步,
朝著巷口外更寬闊、也更明亮一點的主干道走去。
身后傳來黃毛不滿的嘟囔和同伴更響亮的嘲笑。終于走出那條令人窒息的巷子,
站在稍微開闊些、車流稍多的馬路邊。城市的喧囂和尾氣撲面而來,
反倒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了一絲。**在路邊一棵積滿灰塵的行道樹上,
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fù)鲁?。胸腔里那股積壓了二十年的濁氣,
似乎也隨著這口氣排出了一點。接下來,該去那個租好的小窩了。明天,就去電子廠辭職。
然后……然后就是全新的、只屬于我黎晚舟的人生。雖然前路迷茫,但至少,呼吸是自由的。
就在我準(zhǔn)備抬腳離開時,一陣低沉而渾厚的引擎聲浪由遠及近,
平穩(wěn)得與這嘈雜的城中村環(huán)境格格不入。聲音停在了我前方幾米處。我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一輛車。
一輛長得過分、線條流暢優(yōu)雅、在昏黃路燈下泛著低調(diào)卻絕對昂貴的金屬光澤的黑色轎車。
它安靜地停在那里,像一頭闖入貧民窟的優(yōu)雅巨獸,
圍破敗的環(huán)境、飛揚的塵土、還有空氣中那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形成了極其荒誕又強烈的反差。
它的輪胎,正好碾過地上一個被人丟棄的、踩扁了的煙頭。
周圍那幾個混混的哄笑聲戛然而止,雜貨店老板也探出了頭,
連路過的幾個居民都停下了腳步,眼神里充滿了驚愕和一種看稀罕物的好奇。
駕駛座的車門無聲地打開。一個穿著剪裁合體、一絲不茍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利落地下車。
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隔著幾步距離掃了我一眼,
那目光帶著一種審視的穿透力,讓我瞬間繃緊了身體。他并未靠近,
只是沉默而恭敬地拉開了后座的車門。然后,我的視線撞進了一雙眼睛里。
車后座坐著一位老人。頭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已是銀白如雪。
他穿著一件質(zhì)地精良的深灰色中式立領(lǐng)上衣,面容清癯,刻著深深的歲月溝壑,
但每一道紋路似乎都沉淀著力量和威嚴(yán)。他的眼神異常深邃,像兩泓古井,
此刻卻翻涌著極其復(fù)雜、極其濃烈的情緒——震驚、難以置信、探尋,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悲傷的激動?他就那樣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如同實質(zhì),
牢牢地鎖在我的臉上,然后,極其緩慢地、極其凝重地向下移動。最終,他的視線,
精準(zhǔn)地落在了我下意識按住的左邊鎖骨下方——那個煙頭燙傷的疤痕上。時間仿佛凝固了。
聲音——混混的竊竊私語、雜貨店老板的嘖嘖稱奇、馬路上車輛的鳴笛——都像潮水般褪去,
變得模糊不清。整個世界只剩下那雙穿透人心的眼睛,
和那道落在我舊傷疤上的、帶著灼熱溫度的目光。老人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
似乎想說什么,聲音卻哽在喉嚨里。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歷經(jīng)滄桑的沙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鼓點,
敲打在我的耳膜上,直抵心臟最深處:“孩子……”他喚了一聲,
那語氣里的復(fù)雜情感幾乎要溢出來,他的手指,隔著車窗,
極其輕微地、顫抖地指向我鎖骨的位置,“這個印記……你父親左肩同樣的位置,
也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胎記?!鞭Z——有什么東西在我腦子里猛地炸開!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胎記?他說胎記?!
鎖骨下的皮膚猛地一緊,那丑陋疤痕的觸感從未如此清晰!
無數(shù)個念頭像失控的野馬在腦海中奔騰沖撞:不可能!這明明是煙頭燙的!
是王翠芬親手燙的!是懲罰!是屈辱的烙??!怎么可能是……胎記?父親?什么父親?
我父親……不是趙建國那個窩囊廢嗎?震驚、荒謬、混亂、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怒意,
在我胸腔里劇烈地翻攪。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粗糙的樹干上,生疼。
喉嚨發(fā)干,想反駁,想尖叫,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只能死死地盯著車窗里那張蒼老卻威嚴(yán)的臉,
和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翻江倒海般的沉痛與確認。西裝男人依舊沉默地站在車旁,
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巨大壓力。
老人看著我瞬間慘白的臉和眼中的驚濤駭浪,眼中的痛色更深。他朝我伸出手,
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帶著歲月磨礪的痕跡,此刻卻微微發(fā)顫?!皠e怕,孩子。
”他的聲音放得更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試圖穿透我的混亂,“我知道這很突然。
上車來,好嗎?讓我……好好看看你。我會告訴你一切。”“不!
”這個字幾乎是本能地從**澀的喉嚨里擠出來,帶著尖銳的抗拒。
我的身體比意識更先做出了反應(yīng),猛地轉(zhuǎn)身,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朝著與那輛黑色轎車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高跟鞋敲擊著坑洼不平的路面,
發(fā)出急促而慌亂的“噠噠”聲,在寂靜下來的街口顯得格外刺耳。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肋骨。腦子里亂成一鍋煮沸的粥。騙子?瘋子?
還是……一個荒誕到極致、卻又隱隱勾動心底最深疑惑的……可能?那個煙疤的形狀,
確實有點奇怪,
猙獰的臉、灼熱的劇痛、趙金寶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那些畫面又無比真實地切割著我的神經(jīng)。
我不敢回頭,用盡全身力氣奔跑,只想立刻逃離這突如其來的、足以打敗我整個世界的沖擊。
什么新租的小屋,什么電子廠辭職,什么新生活……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被炸得粉碎?!?*!
”身后傳來那個西裝男人沉穩(wěn)卻帶著一絲急切的呼喚,伴隨著車門關(guān)閉和快速跟上的腳步聲。
我跑得更快了,肺葉**辣地疼。然而,沒跑出多遠,
在一個堆滿廢棄建材、光線更加昏暗的岔路口,胳膊猛地被一只溫?zé)岫辛Φ拇笫肿プ。?/p>
力道極大,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沉穩(wěn)。“??!”我短促地驚叫一聲,被迫停下腳步,
驚魂未定地回頭。抓住我的不是那個西裝男人,而是那位老人!他竟然親自下車追了上來!
他微微喘息著,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但抓著我胳膊的手卻穩(wěn)如磐石,
那雙深邃的眼睛緊緊鎖住我,里面翻涌著焦急和一種近乎失而復(fù)得的恐慌。“放開我!
”我掙扎著,聲音帶著哭腔,恐懼和憤怒交織。“孩子,看著我!”老人沒有松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我的慌亂。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壓下來,
里面是歷經(jīng)世事的滄桑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懇切,“我知道你不信。我知道這太突然。
但請你相信我,我沒有惡意!你鎖骨下的那個印記,不是燙傷!那是蘇家血脈里特有的胎記!
形狀像一片小小的楓葉!你父親蘇明澈,我的兒子,他左肩同樣的位置,
就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楓葉……胎記……這兩個詞像兩道驚雷,再次狠狠劈中我!
掙扎的動作驟然僵住。王翠芬用煙頭按下來的瞬間,那扭曲的灼痛感下,
那個印記……邊緣似乎真的……帶著一點不規(guī)則的、類似葉瓣的輪廓?
只是被燙傷的增生疤痕徹底覆蓋扭曲了……“你父親……蘇明澈……”我喃喃地重復(fù),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心底漾開陌生的漣漪?!皩?!蘇明澈!”老人用力點頭,
眼中瞬間蒙上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水光,聲音哽咽,“二十三年前……他和你母親,
帶著剛滿月的你,
了嚴(yán)重的車禍……車子起火……他們……他們沒能出來……”巨大的悲痛讓他幾乎說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攥著我的胳膊,
仿佛我是他唯一的浮木,
好心的路人拼命從變形的車窗里拖了出來……現(xiàn)場太混亂了……那個救你的人后來也受了傷,
只來得及把你放在醫(yī)院門口……等我們的人趕到時……你已經(jīng)不見了……整整二十三年!
我們找了你整整二十三年??!孩子!”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
淚水終于無法控制地滑過他布滿溝壑的臉頰。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車禍……大火……失蹤……二十三年……這些詞組合在一起,
一個與我認知的“被親生父母嫌棄、丟給遠房親戚”的版本截然不同的、慘烈而悲傷的真相!
趙建國和王翠芬那套說辭的虛假外衣,在這一刻,被老人眼中刻骨的悲痛和絕望撕得粉碎!
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不是被嫌棄的棄兒?
我的親生父母……是為了保護我而死?
而我……被他們口中所謂的“好心人”趙建國和王翠芬,像撿一只流浪貓狗一樣撿回去,
然后……當(dāng)成了可以隨意壓榨、最終還能賣個好價錢的工具?!
巨大的荒謬感和尖銳的刺痛猛地攫住了我!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冷,
而是因為一種從靈魂深處涌上來的、滅頂?shù)膽嵟捅瘺觯?/p>
被煙頭燙、被逼著輟學(xué)打工、最后像貨物一樣被明碼標(biāo)價賣掉……所有的委屈、隱忍、憤怒,
在這一刻找到了真正的源頭,找到了宣泄的方向!不是命運不公,是人心叵測!
是趙家那對夫婦,披著“收養(yǎng)”的偽善外衣,行著最卑劣的竊取和奴役!
“他們……”我的牙齒咯咯作響,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建國……王翠芬……他們騙我……他們說……我是被親生爹媽不要的……垃圾……”“騙子!
**!”老人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怒火,那怒火甚至蓋過了悲痛,
握著我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fā)抖,“當(dāng)年那場車禍疑點重重,我們一直在查!
也一直在懸賞尋找你的下落!他們一定是看到了消息,又知道你身上有胎記……才起了歹心!
他們把你藏起來,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今天這樣,把你當(dāng)成貨物賣掉嗎?!
”他顯然已經(jīng)從剛才巷口王翠芬那毫不掩飾的叫嚷中,拼湊出了我剛剛經(jīng)歷的“交易”。
巨大的情緒沖擊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靶⌒?!
”老人眼疾手快地扶住我,語氣瞬間從暴怒轉(zhuǎn)為焦急和心疼,“孩子,別怕,都過去了!
爺爺來了!爺爺找到你了!以后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他緊緊扶著我,
轉(zhuǎn)向一直沉默守在幾步外的西裝男人,“陳默!快!扶**上車!去醫(yī)院!她需要檢查,
需要休息!”叫陳默的男人立刻上前,動作迅捷而專業(yè),穩(wěn)穩(wěn)地攙扶住我的另一只胳膊。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訓(xùn)練有素的力道,既不會讓我不適,又提供了堅實的支撐。
“不……不用去醫(yī)院……”我虛弱地搖頭,聲音飄忽。此刻去醫(yī)院?
面對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不,我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方,
安靜地消化這足以撕裂我整個人生的真相?!昂茫?,不去醫(yī)院,我們回家!
”老人立刻改口,語氣是毫不掩飾的遷就和寵溺,“回爺爺家!我們回家!
”我被小心地、幾乎是半扶半抱地送進了那輛加長林肯寬大舒適的后座。
真皮座椅的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帶著淡淡的、潔凈的皮革清香,瞬間包裹了我。
車門無聲地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那個骯臟混亂的世界,也隔絕了我過去二十三年的人生。
車子平穩(wěn)啟動,窗外的城中村景象飛速倒退、模糊,最終被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取代。
**在椅背上,渾身脫力,大腦一片混沌,只有心臟還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口袋里那張斷絕書的棱角,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著我的胸口。老人——我的爺爺,
蘇硯山——就坐在我身邊。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那雙飽經(jīng)滄桑卻蘊藏著無限溫情的眼睛,
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頭發(fā),
又怕唐突了我,最終只是輕輕覆在我放在膝蓋上的手背上。那只手溫暖、干燥,
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昂⒆?,”他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帶著劫后余生的喟嘆,“這些年,
讓你受苦了。是爺爺沒用,找得太晚了?!蔽医┯驳剞D(zhuǎn)過頭,看向他。路燈的光線透過車窗,
在他臉上明明滅滅。他的眼神里有沉痛,有自責(zé),有失而復(fù)得的狂喜,
還有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這不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而是在看一件遺失了二十三年、終于尋回的稀世珍寶。“蘇……蘇家?
”我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帶著不確定的試探。蘇硯山用力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自豪,
隨即又被更深的憐惜覆蓋:“是。我叫蘇硯山。蘇氏集團,是我一手創(chuàng)立的。
書友評價
一直很喜歡都市生活題材的小說,但真正讓人走心的寥寥無幾,不過,半噸老師編寫的《被全家拋棄后,我被首富爺爺找到》是其中之一,是一部實實在在的良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