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太太的臉上墊了一層底子后,蒼白的臉稍顯紅潤了些。
我又掏出另外一個罐子,沾上些青石花打成的水漿,在老太太的嘴唇上點(diǎn)了幾下。
嘴唇也不再是鐵青了。
俺們這一行,只要保證死人面有色,身無缺,就算是齊活兒了。
面有色算是完事了,下一步就是身無缺。
身無缺也好理解,就和古人講究的留個全尸是一個意思。
我爺爺說,沒有全尸入不了輪回。
真要是碰見橫死的,缺條胳膊,少條腿了,那也是咱畫尸人的活兒,缺啥補(bǔ)啥。
我心中默念了幾句,打擾了,就伸手摸向老太太的面部。
順著天靈蓋一直往下邊摸。
哪一塊也沒見缺,沒見少。
但是等我摸到胳膊上的時候,我看見老太太左手少了一根手指。
無名指少了一根!
得補(bǔ)。
我扭頭看向站在我身后的胡壯三人說道:“去老太太平時住那屋,給我挖點(diǎn)土來,老太太生前常穿的衣服找一件?!?/p>
胡壯愣了一下,有些猶豫,捶了捶后背,腰更佝僂了。
“這......這不弄行不行,讓我娘抓緊下葬吧。”
“二哥,你咋想的,咱為啥請人來畫臉啊,不就是為了讓她安穩(wěn)的走嗎,還差這一哆嗦了?!?/p>
胡家三妹埋怨幾句,隨后指了指棺材邊上的地面說道:“我娘平時就住這屋,你在地上挖點(diǎn)兒就行了?!?/p>
“至于衣服,我翻一件兒給你。”
說罷胡家三妹就在屋子里轉(zhuǎn)悠了幾圈兒,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一件破爛的布衣服遞給我。
我掃了一眼屋子,連個土炕都沒有,就棺材邊上有一卷草席子。
這是咋住人的?
不過眼瞅著天要徹底黑了,我趕緊蹲在地上挖了幾塊兒土,把胡三妹遞上來的衣服剪成碎片,混在泥土里。
不一會兒,我就搓了一根手指頭形狀的土條 子出來,擺在了老太太左手無名指的地方。
我和泥的時候聽見這三個人在邊上嘟囔,說是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鍘豬草的時候,把手指頭給鍘沒了。
“行了,差不離了,你們幾個過來說幾句話,我再合棺?!?/p>
我退后幾步,把位置讓出來。
胡家仨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擠到了棺材前。
“娘啊,這也算是讓你風(fēng)光光地走了,可別再鬧了?!?/p>
呼呼呼......
屋內(nèi)突然刮起了一陣風(fēng)。
我瞬間毛了,第一時間扭頭看向門的方向。
門是關(guān)著的!
又是空穴來風(fēng)!
這老太太是有多大的怨氣?。?/p>
再大的怨氣都和我沒關(guān)系,我拽住門就想往外走。
分內(nèi)的事兒已經(jīng)辦完了。
只不過這么一拉,拽不動!
我力氣不小,這兩扇破木門,我硬是打不開!
一縷冷風(fēng)吹到了我的脖頸,我一激靈,瞬間掉過頭看向棺材。
太陽落山了,屋內(nèi)徹底黑了下來。
只能模糊地看見棺材還有胡家三人的輪廓。
上一秒還在說話的胡老太太子女三人,都像石墩子一樣杵在那里,動也不動,一聲不吭。
是這老太太不愿意閉眼睛走了!
我趕緊摸向褲兜,掏出一個小瓶子,打開之后一股血腥味立刻竄了出來。
我把東西倒在手上,胡亂地往眼睛上一摸,火辣辣地疼。
瓶子里裝的是柳樹葉子榨成的汁,混合了牛眼淚和黑狗血。
這東西也是北派傳下來的,擦上這玩意,能看見不一樣的東西。
我強(qiáng)忍著疼,眨了幾下眼,眼前的世界清晰了不少。
一個。
兩個。
三個。
四個!
除了胡家子女三人,我看見了第四個人!
一個干巴巴瘦弱的老太太正騎在胡壯的脖頸上!
怪不得胡壯年紀(jì)輕輕就佝僂了腰。
身上背著人!
那老太太背對著我,身子像是腐朽的老樹一樣,簡單活動下都有些困難。
我捏緊了拳頭,緊緊地盯著老太太的一舉一動。
這一看,胡壯的脖子上,臉上,露出的胳膊上,全是黑乎乎的手印子。
手印還不是五個指頭,而是四個,少的正好是無名指。
老太太少的那一根!
除了胡壯,胡大姐,胡三妹,兩人的身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手印子。
全都是老太太抓的。
我本能地想往后面退幾步,這一動彈,感覺腳下有些發(fā)粘。
低頭一看,進(jìn)門時在鞋底撒上的干香灰,不知道啥時候變成泥了。
我知道,這是鋪在地上的死氣和怨氣太重了。
“哎。”
這時我前方傳來了重重的嘆息聲。
隨著嘆息聲響起的還有嘎嘣嘎嘣的聲音。
胡壯背對著我,脖子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往回轉(zhuǎn)!
而那一聲嘆息,明顯是老太太發(fā)出的。
“哎,不孝啊?!?/p>
我趕忙掏出裝香灰的罐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從頭撒到腳。
左手藏在背后,死死拽著房門,只要有一絲絲松動,馬上就跑,不帶猶豫的。
我從小到大哪見過這場面啊。
練再大的膽子,真碰上了,腿肚子也轉(zhuǎn)筋。
與此同時,我腦子里一直在想,帶來的家伙什兒,還有啥是用得上的。
嘎吱......
嘎吱......
胡壯轉(zhuǎn)過身來了,陰著臉,眼睛緊閉,騎在他脖子上的老太太活動了下手腕。
“小娃娃,你說老婆子我上哪里去說理?!?/p>
胡壯張開口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充滿了怨毒。
老太太在借著胡壯的身體說話。
我一聲不吭,后背死死抵住木門,眼珠子緊緊盯著前方。
“老頭子死得早,我一個人把他們仨拉扯大,年輕的時候累死累活,少跟手指頭也不敢停下,總算把幾個人給養(yǎng)大了?!?/p>
“結(jié)果到頭來,因?yàn)槲依狭?,沒法下地干活了,他們要餓死我??!”
胡壯的聲音更加嘶啞,幾乎是吼了出來。
“老婆子我不肯合眼,挺了兩天,我親兒子,從小養(yǎng)到大的親兒子,拿枕頭把我悶死了??!”
其實(shí)老太太不說,我也能猜個大概。
這老胡家都窮得叮當(dāng)響了,還舍得花錢找人來畫尸,明顯是為了心安理得。
老太太平時住這環(huán)境,一看就沒少受虐 待。
“奶奶,你說的我都知道,你們家三個孩子真不是東西!”
“一個比一個畜生,不怪你,你要報(bào)復(fù)他們我理解,隨便你!”
于情于理,這老太太怎么對他這幾個不孝兒女都不過分。
更何況,這節(jié)骨眼兒,我哪敢說一個不字啊。
“小娃娃,你這么說,看來你是有孝心的,瞅你心跳的那么快,我老婆子雖然讀書少,但是明事理,這件事和你沒關(guān)系?!?/p>
沒關(guān)系?
你放屁的沒關(guān)系!
我藏在背后的手可是一直拽著木門呢,一點(diǎn)松動的跡象都沒有。
真沒關(guān)系你倒是放我走啊。
我腦子里一邊回想著我爺爺和我說過的話,一邊開口試探這老太太的想法。
“老奶奶,要我說,你這樣懲罰他們都輕了,不孝順這種事,就得萬人唾棄,你放我走,我嗓門大,保證明天村東頭到村西頭全知道?!?/p>
“你就放心給他們仨帶走,死了沒人給他們下葬,你看和你心意不?”
吱嘎。
吱嘎。
被老太太附身的胡壯不說話了,開始緩緩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知道我今天是走不了了,這老太太怨氣實(shí)在是太大了,我拿錢幫她的子女辦事,估計(jì)也沒打算放過我。
我伸手在帶來的箱子里瘋狂摸索。
沒用!
沒用!
還是沒用!
我的視線一直注視著緩緩走過來的胡壯,一股子死味兒離我越來越近。
書友評價
在如今網(wǎng)絡(luò)小說泛濫的時代,茫茫之中能發(fā)現(xiàn)像《最后一個北派畫尸人》這么優(yōu)秀的小說,對于書蟲來說是一件很幸運(yùn)的事了!對作者開始陳詞吧辛勤耕耘的感激之情,在下無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