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俠》 章節(jié)介紹
網(wǎng)絡小說家梁羽生,憑借草蛇灰線、伏筆千里的寫作方法而著稱,《江湖三女俠》就是其中的代表作。《江湖三女俠》第7章內(nèi)容介紹:第七章酒市藏龍采花傳怪案漁舟蘊玉破浪見仙蹤第七章酒市藏龍采花傳怪案漁舟蘊玉破浪見仙蹤一個多月之后,山東半島的黃海之濱,出.........
《江湖三女俠》 第8章 在線試讀
第七章 酒市藏龍 采花傳怪案 漁舟蘊玉 破浪見仙蹤
第七章 酒市藏龍 采花傳怪案 漁舟蘊玉 破浪見仙蹤
一個多月之后,山東半島的黃海之濱,出現(xiàn)了一個風塵仆仆的少年,耳聽大海波濤,目看海天帆影,生出無窮感慨。這人便是偷離師父,獨走江湖的唐曉瀾了。他離開楊家之后,本想進京去打探師嫂鄺練霞的下落,但自忖武功,尚遠非神魔雙老的敵手,深怕到了京城,被血滴子所發(fā)現(xiàn),那時救人不成,反丟性命,思維再四,改變行程。他無友無親,想來想去,只有玄風道長,是自己義父周青的朋友,而且關(guān)東四俠又曾答允過自己援救馮家遺孤,豪俠諾言,堅如金石,因此唐曉瀾想從山東半島渡過渤海,到遼東去找關(guān)東四俠。
這日他到了青島,遠眺海天一色,胸襟開闊,他從未見過大海,不覺被海的雄壯所吸引,獨自走上濱海的一間酒樓,叫了一壺黃酒,據(jù)了一張近窗的座位,飲酒觀潮。正自神移心醉,忽聽得一陣嘈雜之聲,回頭看時,竟是一隊官差,走上酒樓。唐曉瀾定了定神,把捏好的一套話應付官差,誰知那些官差問得非常仔細,不但盤問他姓名來歷,還問起唐曉瀾在青島有什么親朋,唐曉瀾道:“我是路過此地,哪有什么友人?”一個官差冷笑道:“你自己說是東平縣的秀才,要到遼東來探親,卻一無學府文書,二來口音又很生硬,誰敢擔保你的話不是捏造的!喂!朋友,你做的好事情!”唐曉瀾道:“我沒有做什么事情呀!”那名官差嘩啦啦的抖開鐵鏈,往唐曉瀾脖子一套,喝道:“你跟我們到府里說去!”唐曉瀾輕輕一閃,那官差撲了個空,喝道:“好呀,你敢拒捕!”拔出鐵尺,竟自迎頭打來,唐曉瀾正想出手,忽聽得一聲:“且住!”鄰座一個少年公子,折扇輕搖,輕輕一躍,攔在兩人中間,那官差喝道:“你是什么人?”伸手就要來抓,驀然手腕一痛,旁邊竄出一個精壯漢子,將他拉住,喝道:“你找死!”少年公子微微笑道:“放了他吧!”官差團團圍上,少年公子雙眼一睜,問道:“誰是捕頭?”雙目神光凜射,話聲雖不很高,卻似具有無限威嚴,令人不寒而栗。那名官差給他一瞪嚇得倒退幾步,一名老捕頭走上來打了個千,說道:“這位伙計莽撞,公子別見怪!請問公子尊翁何人?與這位朋友什么關(guān)系?”老捕頭善觀風色,只道他是什么大官的兒子,才敢如此霸道。哪料他又冷笑一聲,說道:“憑你也配查問我的家世?”把摺扇一張,緩緩的在他面前搖了兩搖,那老捕頭面色倏變,撲通地跪在樓板上,顫聲說道:“冒犯!冒犯!但求公子不知不罪!”少年公子道:“你們回去吧,這位客人是我的朋友,我擔保他的話不是捏造的!”老捕頭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率領(lǐng)官差疾步忙退下!
唐曉瀾大感驚奇,連忙道謝。這時官差已全部退盡,酒樓上嘁嘁喳喳,紛紛談論,只聽得酒保大聲說道:“哼,捉采花賊捉到這里來了!”一個酒客道:“他們也不帶眼睛,哪里有這樣斯文的客官會是采花大賊!”又一個酒客道:“這也難怪他們,采花賊鬧得這么兇,他們被知府三日一追,五日一比,當然要到處查訪?!本票5溃骸安苫ù筚\,哪會有公然上酒樓等你捕捉的道理!”一個酒客道:“這又不然,也許那采花賊技高膽大,就公然到你的望海樓來呢!再說官差們著緊搜捕,也還是為民除害!”另一個酒客“哼”了一聲道:“就只怕正點兒抓不著反而濫捕無辜!”
唐曉瀾聽得駭然,喚過酒保來問道:“怎么你們這里鬧采花賊嗎?”酒保道:“鬧得兇呢!這十天來天天都鬧采花的案子,好好的閨女,半夜三更就失了蹤,連王百萬和周守備的女兒都給賊人劫走了!”唐曉瀾道:“竟然有這樣的事!”雙眉倒豎,不覺用手拍了拍劍鞘,忽覺那少年公子雙眸耿耿地盯著他,面上一紅,笑道:“原來他們竟把我當作采花大盜了!”正說著間,酒客又是一陣紛亂,窗口臨街的客人叫道:“又有一隊官兵遠遠來了!”客人們怕再惹事,紛紛結(jié)賬下樓,只剩下那少年公子和那精壯漢子與唐曉瀾三人。酒保知道那少年公子大有來頭,趕快換過小菜,重新暖了三壺美酒。
少年公子與唐曉瀾攜手入座,笑道:“給這班奴才敗了清興!”唐曉瀾重謝相救之恩,少年公子搖了搖折扇,緩緩說道:“這算不了什么,家父與現(xiàn)任山東巡撫有舊,這把扇子就是山東巡撫寫的,那個老捕頭大約認得巡撫的字,所以不敢啰唆?!碧茣詾懷劾?,見扇子上落的款是:“于南湖叩寫”。心中一凜,想道:“難道他的父親是朝中大官?!毕肫饚煾傅慕錀l,神情頓時冷淡。少年公子道:“這于南湖是翰林出身,書法還過得去。他未發(fā)跡時,曾是我父親的學生。所以對我父親非常恭敬。我的一家,從遠祖到今,都沒有人做過官!”唐曉瀾聽他如此說法,稍稍放下點心,請教姓名,少年公子道:“我姓王名尊一,他是我的家人哈布陀,是個回子?!碧茣詾懸舶研彰f了。王尊一對他甚為客氣,問道:“兄臺腰懸寶劍,暗透光芒,想必是位劍法名家?!碧茣詾懨Φ溃骸霸鴮W過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哪里談得到劍法?!鄙倌旯游⑽⒁恍?,又搖了搖扇子,曼聲吟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這望海樓地點雖好,只是不高,兄臺若想觀賞海景,最好泛舟海中,港灣外不遠之處的田橫島,上有孤峰,攀登峰頂,看紅日從海中升起,那才是天下奇景呢!”唐曉瀾道:“兄臺真是雅人?!闭菜掍h已轉(zhuǎn),不料他頓了一頓又道:“在島上孤峰賦詩舞劍,才是人生樂事,兄臺可否借寶劍一觀?”
唐曉瀾好生為難,這把寶劍,周青曾鄭重吩咐,不可隨便炫露,但這王尊一如此客氣,又對自己有恩,怎好不借。正躊躕間,樓梯格登格登的響了一陣,上來了兩個女人。前面的那個黑發(fā)垂肩,發(fā)光鑒人,面上卻是皺紋隱現(xiàn),看她那頭秀發(fā),只似二十歲左右的少女,看她面上的皺紋,又似年逾五旬的老婦。后面那個長眉如畫,稚氣未消,卻真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少年公子雙眼一翻,前面那婦人道:“客官可要聽支曲兒嗎?”王尊一眼珠一轉(zhuǎn),向家丁拋了個眼色,道:“也好!”黑發(fā)老婦將手中兩片竹板一敲,那少女輕啟朱喉,低聲唱道:
一片紅霞海上生,海中有島曰田橫,當年齊國貴公子,國破家亡抑淚行,誓不帝秦懸正氣,海隅抗暴見旗旌,五百壯士誓同死,強虜不滅天道盲……
歌猶未終,王尊一眉頭一皺,道:“不要唱了!”婦人道:“客官面對田橫島,卻不喜聽田橫辭嗎?”王尊一的家人哈布陀斥道:“休得啰唆!”王尊一道:“賞她銀子,叫她去吧!”哈布陀把手一揚,兩錠大銀驟的擲去,老婦人道:“誰稀罕你這點碎銀?”舉袖一拂,兩錠大銀落到桌面,碎成無數(shù)小塊!王尊一與哈布陀一怔,那兩個女人已經(jīng)下樓去了。哈布陀作勢欲追,王尊一道:“由她去吧。唐兄,適才談及請借寶劍一觀,幸勿見卻!”唐曉瀾道:“這個,這個……”手指摸向腰間,忽然驚叫起來道:“我的劍不見了!”兩人一看,唐曉瀾腰際空無一物,寶劍果然不見了。哈布陀道:“這老乞婆手法好快!”唐曉瀾失了寶劍,心急如焚,連忙告辭。王尊一興趣索然,舉手說道:“唐兄不必心焦,所失寶劍,小弟當命家人協(xié)助尋回?!碧茣詾懙懒司渲x,匆匆下樓追那婦人。海濱林蔭路上,兩頭都有官兵巡邏,哪里還有那婦人影子。官兵見唐曉瀾匆匆跑出,竟也不加攔阻。
唐曉瀾跟楊仲英學了五年功夫,對楊家的神彈絕技,甚有心得,而且他用的暗器是飛芒,學了神彈手法,更見厲害,飛芒分量極輕,取準極難,所以眼力必須練得非常之好。然而憑他這樣的功夫,寶劍給人偷去,竟然絲毫未覺,偷劍的人不論是否老婦,武功之高,都是不可想像!唐曉瀾氣沮神傷,心想:寶劍給這樣的高手偷去,哪里還有追回之望?垂頭喪氣在海濱亂走,越走越遠,猛見港灣外有幾十只漁船停泊,一只大船船頭,立著一個少年女子,風鬟霧髻,甚是美貌,唐曉瀾定神一看,卻不是那個少女,啞然失笑。想道:“寶劍是失定了,還是先回去吧!”行了幾步,那女子已進艙中。忽見一個面如冠玉的美少年,也凝神注視那只漁舟!
唐曉瀾見他看得出神,心念一動,想道:“莫非這人就是采花大賊!”猛見少年衣袖一揚,唐曉瀾目力極好,看出他是袖底飛鏢的打暗器手法,而所打的暗器,分量又是極輕,普通人就是站在身邊也覺察不出。待少年行后,唐曉瀾走上堤岸,看那漁船,船舷上已平添了一朵梅花,花開五瓣,清清楚楚,就如巧手匠人刻出來似的。唐曉瀾知道這是那梅花形的暗器打出來的。暗叫:不好!想道:這定是采花大賊留下的暗記了,十成有九是他看上了那個船娘,只怕今晚他就要到這船上采花。正想叫船老大出來,猛然間船蓬一揭,那船娘跨了出來,柳眉一豎,向唐曉瀾橫了一眼,將槳在水里一攪,猛的抖起一條水線,徑向唐曉瀾射來,唐曉瀾冷不防給水線射濕頭面,面皮上竟辣辣作痛。那船娘劃了兩下,把漁船開走了。
唐曉瀾揩干水珠,暗暗叫屈,這船娘定是把他當成輕薄少年,登徒之輩,所以才這樣對付他。心想:如現(xiàn)在上前去告訴他們,他們一定不肯相信,甚或疑我另有用心,不如今晚再來,把那采花大賊捉住,也好給這里的百姓除去一害。主意打定,看那漁船在下游港灣停泊之后,便折回街市,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棧。
唐曉瀾離開客棧之時,窗門都已關(guān)上,房門還用鐵鎖鎖得好好的,就在打開房門之際,忽覺微風颯然,唐曉瀾疾忙回頭,卻不見人影,心中猶自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不料走進房中,猛覺寒光耀目,這一下幾乎把他驚得喊出聲來。
床邊的小幾上放著一把寶劍,正是自己那把游龍寶劍,劍鞘掛在墻上,唐曉瀾拿起寶劍,劍底壓著一張字條,寫道:“三日后午夜時分,到田橫廟來見我!”唐曉瀾心上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不知這盜劍還劍的高人是何用意?又不知田橫廟在什么地方,不過距離約會時間還有三日,三日中總可打聽出來。唐曉瀾定了定心,想道:“這盜劍者若是前輩高人,對我定無惡意,若是壞人,又斷無再把劍送回之理??磥泶耸码m奇,并無傷害。倒是今晚去斗那采花大賊,卻要小心??此虬灯鞯氖址ǎ丫褪俏淞种泻币姷墓Ψ??!碑斚略俨凰剂?,納頭便睡。
睡醒天已傍晚,唐曉瀾吃過晚飯,跨出客店,對店小二道:“今晚我也許要遲些才能回來?!钡晷《溃骸翱凸僮员恪!碧茣詾懙溃骸叭粲腥藖碚椅?,請記得問他姓名?!钡晷《溃骸斑@個自然?!碧茣詾懽叱龊I,這是一個下弦月夜,淡月疏星,把大海襯得更是神秘深邃。唐曉瀾找著了那只漁船,借著海邊的一塊巖石藏身,提心吊膽的在等候那采花大賊!
等了好久,看那下弦新月,漸漸升到海的上空,唐曉瀾心想:“是時候了!”果然再過一會,一條人影疾的飛來,竟是一身白色衣裳,雖然是月色朦朧,也瞧得清清楚楚。唐曉瀾暗暗稱奇,白衣乃夜行人的大忌,何況志在采花?那白衣人跑到海邊,可不正是日間所見的那個美少年?唐曉瀾手握飛芒,尚未發(fā)射,那少年足尖一點,猛如一只沖天大鶴,徑自飛上漁船那扯著風帆的桅頂。唐曉瀾沖口喊道:“捉采花賊呀!”手上一把飛芒,揚空射出!
白衣少年叫道:“是我,請妹子出來!”船艙突然搶出一人,一刀把船桅斬斷,白衣少年凌空一個倒翻,落在船面,身形矯捷之極,分明是未受傷。唐曉瀾這把飛芒,是白打了!
船艙里搶出來的是船上的老漁夫,刷刷幾刀向白衣少年斬去,口中喝道:“呸,不要臉的,你還在這里糾纏作甚?”白衣少年雙手空空,只是閃躲,并不還招,兀是叫道:“魚妹,魚妹!”船中一聲哭泣,唐曉瀾白天所見的那個美貌漁娘竄了出來,哭著叫道:“泰官,你走吧!”老漁夫怒喝道:“賤丫頭,回去!”白衣少年連躲三刀,猛的一竄,沖到那漁娘身邊!唐曉瀾運足腰勁,一擰身飛上船面,游龍劍一招“仙人指路”,向白衣少年胸膛刺去,喝道:“好大膽的采花賊呀!”白衣少年驀見寒光刺目,身形一晃,堪堪避開,怔了一怔,喝道:“誰是采花賊呀!”唐曉瀾刷的又是一劍,那老漁夫?qū)⒋锿苹嘏撝?,面有驚奇之色,手提虎頭刀,攔在船頭,卻不動手。
唐曉瀾的追風劍法迅疾異常,白衣少年空手閃避,頗為吃力,加以在一條不甚寬大的船面兒上,不論左躲右閃,全在劍鋒所及的地方,唐曉瀾運劍如風,總刺了二三十劍,兀自未刺著那白衣少年,心中駭異之極。那白衣少年在這樣狹的船面上,拉不開腳步,對付這樣凌厲的劍法,空手奪白刃的功夫也使不出來,饒他武功精湛,也出了一身冷汗!唐曉瀾連刺不著,心中一急把追風逐電的上八路劍法施展出來,劍氣森森,專刺敵人雙目,白衣少年一聲喝道:“兄弟,你不停手,我可要得罪你了!”猛聽得一聲裂帛,白衣少年撕下一幅衣裳,迎風一揮,把唐曉瀾的寶劍裹著,唐曉瀾虎口一震,如同撞著鐵板一樣,手勁一松,寶劍已給奪去,嗆啷一聲,給白衣少年拋入艙中。唐曉瀾伏著艙面一滾,左手飛芒,又脫手打出,白衣少年料不到他失劍之后,還是如此頑強,一個疏神,足踝中了兩芒!向前沖出幾步,沖到船邊,唐曉瀾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防他進襲!
白衣少年卻不進襲,啞聲說道:“老丈,真的這樣絕情么?”老漁夫猛然喝道:“白泰官,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入來,你不走,我可要打發(fā)你了!”虎頭刀一團一卷,迫起一圈刀光,唐曉瀾站在旁邊,頭發(fā)衣裳竟給刀風迫得飄飄拂動,涼透心頭,老漁夫這份功力,不在關(guān)東四俠之下。白衣少年足踝受傷,跳動不便,叫道:“魚妹,魚妹,咱們今生今世不能再見了!”船艙中一聲叫喊,那漁娘一拳將艙門打碎,不顧父命,又竄了出來!老漁夫手中刀一招“麻姑撥云”,驀然一披一斬,竟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法,要在自己女兒搶來之前,把白衣少年攔腰斬為兩截!
白衣少年上船之后,一番拚斗,系船的粗繩已斷,漁船順著水流,已離開了岸邊十余丈遠。就在這老漁夫揮刀猛剁之際,水面上突然一聲清叱:“刀下留人!”竟然又是一個白衣少年,凌波飛掠而來!唐曉瀾眼睛一花,水面上的白衣少年已躍到船上。老漁夫一刀劈下,驀然手腕一麻,虎頭刀竟給后來的那少年劈手奪去!那老漁夫縱橫半世,名滿江湖,未遇敵手,哪知不過一招,竟然給那少年不知用什么手法,奪過寶刀,這一下又駭又怒,卻是不敢發(fā)作,冷冷說道:“哼,白泰官,原來你還邀有同黨,你是成心來搶親了?”
唐曉瀾驚魂稍定,看后來的那白衣少年,眉清目秀,衣袂飄飄,竟比前頭的那白衣少年還要俊美!再看那海面上飄著幾塊小小木板,才知這少年竟是運用“登萍渡水”的絕頂輕功,借木板之力,凌波飛渡而來!這種“登萍渡水”的輕功唐曉瀾只是聽人說過,想不到如今親眼看見。再細看時,這少年面貌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一般!
那后來的白衣少年緩緩說道:“老丈且慢,待我問他!”向前頭那白衣少年一指,正容問道:“你叫白泰官嗎?何人門下?”前頭那少年昂然說道:“白泰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獨臂神尼門下,江南八俠中排行第五,多謝兄臺相救之恩,請問有何見教?”后來的那個白衣少年眉頭一皺,旋又厲聲說道:“獨臂神尼門規(guī)素嚴,你夤夜上這漁舟,意欲何為?”白泰官傲然說道:“你出手相救,我領(lǐng)你的恩情,只是除掉我的師父與同門之外,不論是哪路英雄都不能抬出門規(guī)壓我!我白泰官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出道以來,差幸還沒有誰疑心過我為非作歹!”唐曉瀾忍不住在旁邊說道:“這里的采花案件不是你干的嗎?”“什么?采花?”白泰官哈哈大笑,指著那漁舟的少女說道:“你問她去!她是我未婚妻子!”
漁舟中的少女止了啼泣,輕聲說道:“我們家事糾紛,驚動各位英雄,十分不安!”老漁夫?qū)⑺煌?,說道:“回艙中去!”后來的白衣少年微微一笑,說道:“原來她果然是你的未婚妻子,那怎么岳丈女婿動刀動槍干嘛?”老樵夫繃緊著臉,白泰官也閉口不言,那白衣少年面色一端,又對白泰官道:“我聞得獨臂神尼的徒弟在藝成出師之日,必在神座之前敬領(lǐng)教條,請問白兄,第八條說的是什么?”白泰官一愕,那第八條說的是:名揚之后,戒之在傲!切不可誤以為氣骨自持,即是傲慢!心想:這少年怎會知道我?guī)熼T的戒條。莫非他是我的同門。但我出師之后,據(jù)聞師父只收了一個女子,乃浙東大儒呂留良的孫女,名叫呂瑩,小字四娘,這幾年來在江湖上闖起名頭,只有她我未見過。其余六名男同門,我都熟悉,可沒有他!難道他是我?guī)煾概灾?,但我?guī)煾敢惠?,可沒有同門呀!心中疑惑,想道:莫非他是哪位前輩的高足,與我?guī)煾甘熳R的?
獨臂神尼在呂四娘之先,收有七個男徒,頭一位是了因和尚,以下按次序是:周潯、路民瞻、曹仁父、白泰官、李源、甘鳳池。呂四娘入門時,只有甘鳳池還未出師,其他的都已獨自闖萬去了。所以只有甘鳳池認得呂四娘。甘鳳池在呂四娘入門之后三年出師,和了因等號稱江南七俠,七俠中以了因武功最高,甘鳳池威名最盛,白泰官的武功僅次于了因和甘鳳池,在七俠中也是鼎鼎有名。在江南闖蕩以來,一向未遇對手,他又生成風流倜儻,放浪形骸,儼然翩翩濁世的佳公子,因此養(yǎng)成一副傲氣。而今給這白衣少年正容一問,又眼見這人武功,遠在己上,不覺氣餒。當下也正容說道:“謹領(lǐng)兄臺明教!敢問高姓大名。”后來的這個白衣少年笑道:“我可不是什么頂天立地的漢子,我姓李,名叫雙雙。”唐曉瀾在旁邊聽得兩人對答。又覺得后來的這位白衣少年聲音好熟,也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似的!聽他報出姓名,甚似女子。心念一動,想到:莫非他是呂四娘女扮男裝。但見這少年氣宇軒昂,英氣迫人,不覺又暗笑自己想得太癡,胡亂猜測。
白泰官和那老漁夫也怔了一怔,李雙雙的名字可從來沒有聽過。李雙雙又道:“按說白兄和這位老丈的家事,別人可不便干涉。但似適才那樣性命相撲,稍一不慎,豈不傷了兩位英雄?何況又是翁婿!”白泰官向唐曉瀾一指,笑著說道:“是這位小哥橫里打抱不平,我可沒有動手?!彼麤]有牽及老丈,但那老漁夫已聽出話中有刺,咳了一聲說道:“我們父女與白大英雄之間,有點小小過節(jié),既承李兄出頭相勸,那便請明日到我家中,杯酒相聚!”李雙雙道:“不敢,請問老前輩仙居何處?”老漁夫傲然笑道:“就在田橫島上!”
李雙雙悚然一驚,道:“不敢動問老英雄姓氏?”老漁夫道:“我打魚為生,姓名早已忘記了!”白泰官道:“我的岳丈便是名震江湖的魚殼大王!”李雙雙忙道:“久仰,久仰!魚老既然下約,敢不敬陪?”唐曉瀾卻不知魚殼是什么人物。老漁夫一笑又對唐曉瀾道:“這位小哥也一并請了。咳,我年老糊涂,還未請教你的師承姓氏呢!”唐曉瀾道了姓名,道:“我的師父是鐵掌神彈楊仲英?!崩铍p雙“哦”了一聲,魚殼冷冷說道:“楊仲英可沒有那樣好的劍法!”唐曉瀾不知所答,李雙雙道:“追風劍法傳至中原,未成絕響,也是件大幸之事!”白泰官道:“原來是天山派的劍法,怪不得如此凌厲,要是唐兄弟再多兩年功力,今晚我的身上怕不平添幾個窟窿!”唐曉瀾面上發(fā)燒,白泰官卻似毫不介意,牽著他的手哈哈大笑。
李雙雙道:“時候不早,我要走了。”白泰官道:“我陪你一同走!”唐曉瀾也跟著告辭,魚殼向李雙雙拱拱手道:“明晚相會。泰官你今晚可要好好思量,打定主意?!比松习吨?,白泰官忽道:“李兄弟,唐兄弟,明晚之會,我看你們還是不要去吧!”李雙雙道:“什么?白兄弟不愿我們卷入你家中私事么?”白泰官忙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岳丈此會,只怕不懷好意,李兄既然肝膽相照,唐兄也是一見如故,我的事少不得對你們說個明白,來,咱們借個地方談一談?!痹诤I覓地坐下,忽地長吁一聲,嘆道:“情孽牽纏,無由自解,說來見笑?!鳖D了一頓又道:“你道我的岳父是何等人物?”李雙雙道:“橫行海上的大盜,五湖四海都有他的黨羽,是嗎?”白泰官點了點頭,當下說出一段往事。
三年之前,白泰官力服黃河五霸,威名極盛,一日南游太湖,碰見魚殼的女兒,一見傾心。白泰官武功既高,人又俊美,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給他作媒,他總是無所當意,但自遇見魚殼的女兒之后,卻魂縈夢牽,再也擺脫不了。說到此處,唐曉瀾好奇問道:“那白兄碰見她時,一定有段奇遇了,要不然只憑貌美,也不能令白兄這樣傾心?!卑滋┕贀嵴菩Φ溃骸疤菩值苣昙o雖小,對男女之情卻是體會極深,想必是過來人了。說來也不算怎樣奇遇,我打敗了黃河五霸之后,卻不知他們就是魚殼的部下,毫不在意,到了太湖,正是魚殼的第二巢穴,魚殼派人捉我,激戰(zhàn)之下,我把他派來的八個高手打傷一半,自己也受了重傷,不支敗走,正在危急,魚殼的女兒現(xiàn)身出來,將他們喝止,把我放了。據(jù)后來接近魚殼的朋友傳言,說是她敬重我的武功,不同意她父親所為,所以救我一命?!闭f完之后,彈指太息,海上波濤大作,唐曉瀾聽得出神,也不禁“噫”了一聲。
李雙雙笑道:“唐兄好像很有心事!”語聲柔媚,唐曉瀾心中一蕩,這聲音太像呂四娘了,莫不成他是呂四娘兄弟。見二人注意自己,強笑說道:“李兄不要打岔,請白兄再說下去?!?/p>
白泰官道:“事情過后,我也打聽出來她就是魚殼的女兒魚娘,我想魚殼雖然是個海上大盜,劫過不少客商,但若肯改邪歸正,對恢復漢族河山,可是大有助力。再說哪個海盜沒殺過人呢?他也還不算是怙惡不悛的家伙,在江湖上也還有俠盜之名。因此我就單騎拜山,親自到太湖去找他,徑道來意,想娶他的女兒。他見我如此膽大,頗出意外,當下邀我比試武功,比試半天,打成平手。他回后堂一問女兒,女兒也答應了。當天就訂下了這門親事!”李雙雙道:“那女孩子很不錯呀!”白泰官道:“誰說她錯呢?錯的是我的岳丈。他做海盜做得好好的,不料卻受了什么四皇子的誘惑,要他扶助登基,事成之后,把山東割給他,讓他在海上稱王,兼做山東總督,只要來朝,不須納稅。我的岳丈利祿薰心,竟答應了。我屢勸不聽,終而劃地絕交,斷了岳婿情分!那魚娘對我倒是深情一片,托人帶話給我,說是若父親始終不許,她就終身不嫁。所以我又萬里遠來,想到田橫島再找岳丈理論,不料已先在此處遇見?!卑滋┕俨恢?,他遠來之事,魚殼早已知道,原意是等他到田橫島上再迫他歸順的,魚娘深知白泰官性格,怕事情鬧僵,魚殼手下夢想從龍之輩不放他走,那時就是她出頭庇護,也救不了,所以堅要父親到海邊來截他。
李雙雙聽白泰官說完之后,說道:“白蓮出于淤泥,芳蘭出于幽谷。我最愛管人閑事,白兄的未婚妻子既然這樣可敬,我一定盡力助你。明晚之會,非去不可!”白泰官一陣沉吟,李雙雙忽道:“而且憑江南八俠的威名,哪有臨陣退縮之理!”白泰官愕然看他,李雙雙笑道:“我是說你,我和江南八俠交上朋友,哪可示弱于人!”白泰官似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問道:“我岳丈武功非同小可,李兄剛才見面一招,就把他手中寶刀奪去,真是神技驚人。不知李兄用的是哪一派的高招,可以說出來給我們見識見識嗎?”李雙雙道:“白兄,你也學過,何必問我?”白泰官更是驚愕,正想說:“李兄不必取笑?!崩铍p雙已搶著說道:“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你不是學得極為純熟嗎?你所學的第三十六招是什么?”白泰官道:“星海浮槎!”李雙雙道:“這不就是了!不過我用得快一些,又是乘其不意,攻其無備,所以才能一擊奏功!”白泰官叫起來道:“李兄,你怎么這樣精熟我派武功的秘奧!”
李雙雙淡然一笑,說道:“我見貴派中人用過?!卑滋┕僮运迹和T中有此功力的只有了因師兄,了因師兄的手法也未必有這樣快捷。若是他偷學來的,無論如何沒有這樣造詣,百思不解,疑團深藏。唐曉瀾卻不知道白泰官何以突然會問他的招數(shù)。
新月如弦,懸掛天心,李雙雙說道:“我們明日黃昏,再在此處相會!”三人分手,唐曉瀾行了幾步,又自回頭,李雙雙忽然笑道:“唐兄劍術(shù)大有進境!田橫島上,可保無妨!”唐曉瀾驚異回身,李雙雙笑聲已漸遠漸杳!
唐曉瀾回至客店,店中燈火猶明,店小二和掌柜都端坐店中,候他回來。唐曉瀾又是一訝,只見那掌柜恭恭敬敬地起立說道:“我們不知你老是魚殼大王朋友,日來怠慢,你老休怪?!边f過一張拜帖,竟是魚殼大王派人送來的,唐曉瀾也不由得暗自驚心:這魚殼大王果然黨羽眾多,神通廣大,只這么一會子工夫,他已派人查出我的下落。當下也不多說,和掌柜寒暄兩句,便自入房休息。這兩日來怪事頻生,唐曉瀾翻來覆去,好不容易才能入睡。
第二日黃昏,唐曉瀾依時來到海濱,白泰官和李雙雙已在那里等候,唐曉瀾道:“兩位仁兄好早!”李雙雙笑道:“魚殼大王已恭候我們駕臨了!”撮唇一嘯,海中開來一只大船,船中幾個濃眉大眼的漢子躬腰相請,唐曉瀾知是魚殼大王的盜船,也不驚懼,和白李二人上了盜船,徑向田橫島開去。
青島外的黃海中島嶼甚多,除田橫島外,還有靈山島、揚威島、衛(wèi)山島等。大小島嶼,星羅棋布。青島背側(cè),又是嶗山,這座山橫亙海岸,一面是海,一面是山,萬嶂如屏,千巖競秀,大海中島嶼浮沉,山峰隱約,真如海上神山,襯著點點星星漁火,更顯出景物之奇!唐曉瀾的漁舟在海濤中起伏,繞過幾個小島,行了個多時辰,舟人指著一個海島說道:“這就是田橫島了!”三人舍舟登陸,島上石山矗立,形如巨獸摩空,山外有十余丈高的碉樓鎖住山口,碉柵嚴閉,兩旁砌著丈許高的女墻,連山而起,勢如長龍,碉后峰尖亂擁,古木參天,隱隱含有肅殺之氣。李雙雙笑道:“令岳經(jīng)營此地,大費心機!這樣雄壯的氣勢,還真非我意料所及呢!”白泰官一聲苦笑,隨魚殼派來接引的人進了碉柵,內(nèi)面又是一番天地,島上奇花異草,遍地都是,最惹人注目的是巖邊血紅的山茶花,黑夜之中,也令人耀眼生纈。三人進了柵門,一條大漢揮著令旗叫道:“大王請三位嘉賓到千丈巖相會!”
白泰官道:“就煩香主引路。”那人手舉令旗。潑剌剌一馬當前,李雙雙等緊隨在后,四人都是一等武功,腳下飛快,左旋右轉(zhuǎn),不一刻已深入密林幽谷之中,遠望豐草沒脛,怪石遮云,李雙雙突退后一步,在唐曉瀾耳邊悄聲說道:“你緊貼著我!”唐曉瀾不明用意,忽聽得前面帶路的人說道:“上山了,山路難行,請各位留神!”一伏身平空掠起,飛越山坡。唐曉瀾一看,山坡上滿是荊棘,雜著仙人掌之類有刺的植物,和山下的花團錦簇判若天淵。唐曉瀾心想:若用游龍劍開路,還能上去,只用輕身功夫,飛越這一大片荊棘,卻是萬萬不能??辞懊嬉纺侨耍~開大步,若無其事,正在躊躇,李雙雙把臂一貼,驀然一帶,唐曉瀾身子突覺一輕,李雙雙衣袂迎風,颼、颼、颼,一口氣飛出一片荊棘,唐曉瀾就如登云駕霧一般,只覺自己手臂所貼之處,軟綿綿香馥馥,身子本能一縮,李雙雙已帶自己到了山坡之上,荊棘外有一條窄窄的小徑,從另外方向直通山腳。帶路的人不從小徑上山,分明是想考量自己的功夫,若非李雙雙相助,當場就要出丑。那人在山坡上剛立定腳步,回頭一望,三人已悄無聲地立在自己身后。微笑說道:“列位真好功夫!”衣襟一撩,又沿小徑上山。
三人亦步亦趨,小徑迂回曲折,越過幾重崗巒,走上了一座巉巖,巖上長松閉日,藤蔓引風,百鳥啾啁,如隔塵世。走了一回,驀地一層峭壁拔地而起,不下二三十丈,從頂至底,天然如削,毫無借力攀援之處。李雙雙暗道:“苦也!這樣的峭壁,我和泰官或者還可上去,卻如何能再帶一人。”前面引路的人沿著石巖周圍走了一遍,忽見對面壁上,有一處倒著一株千年古松,形如蒼龍攖海,丹鳳朝陽,滿樹蟠著枝藤,藤梢枝枝下垂,又像龍髯鳳毛,隨風飄拂,有幾枝藤梢直蕩到這邊來。引路的人說道:“好,我們從這里上千丈巖!”從懷中取出一條軟索,索端系有鐵鉤,向前一拋,勾在古松樹上,身子蕩了幾蕩,便騰身而起,直向那株崖松飛去。原來此人輕功雖高,卻也未到爐火純青之境,所以早備軟索,借索飛身。李雙雙笑了笑,指著蟠松的野藤說道:“有此飛梁,不必多費氣力!”白泰官略一結(jié)束,腳尖一貼,兩手向上一撩,便握著枝藤,即趁蕩漾之勢,直上松背!李雙雙道:“唐兄弟,你準備好了!”兩臂一分,雙足點處,一個旱地拔蔥,握著飄來的野藤,突然身子倒轉(zhuǎn),頭下腳上,似欲倒沖下來。唐曉瀾一聲慘呼,李雙雙已笑盈盈的用雙足夾著野藤,兩臂下垂,叫道:“上來!”唐曉瀾驚心咋舌之余,驀然心念一動!
李雙雙的輕身功夫俊極,姿勢也美妙異常。唐曉瀾驀然想起在邙山遇見呂四娘之時,她和關(guān)東四俠中的“萬里追風”柳先開賭賽輕功,也曾負著自己飛上危巖,那份功夫,和李雙雙竟是一模一樣!當下凌空一躍,握著李雙雙軟綿綿的手,飛上絕壁。
引路的人見三人不用軟索,飛上絕壁,內(nèi)心佩服,再也不敢故意刁難,從石峰上鑿出來的小徑直登巖頂。
嶺上風景又與島上不同,三人上到千丈巖,頓覺心曠神怡,嶺上萬松夾道,丘壑神奇,遠眺黃海,空闊無邊,漁帆隱沒,翩如白羽。李雙雙樂道:“想不到此地比雁蕩天臺更具空靈之勝。”雁蕩天臺是中國兩大名山,白泰官笑道:“雁蕩天臺高拔出云,雄偉綺麗兼而有之。此峰雖具佳勝,究只一峰。有大海相襯,始顯其奇,到底失之雄偉。若以人喻之,天臺雁蕩有如名將,胸中可藏百萬甲兵,此山則如江湖豪客,雖心雄萬夫,究嫌格局不大。”李雙雙知他借山喻人,意指魚殼,微笑不言,帶路的人卻已色變。
他們在山上走了半里光景,忽然現(xiàn)出一座大廈,粉墻百仞,密布蒺黎,中間一座門樓,金碧輝煌,氣象萬千,門樓下面,開著兩扇大鐵門,左右排列著數(shù)百武士,劍戟如林,交柯遮道。三人兀然不懼,從刀槍劍戟叢中,直穿進去,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步入一座花園,園內(nèi)假山玲瓏,回廊曲折,還鑿引山泉,布置成一所水榭,水榭上建有一廣闊的亭子,四面玻璃窗子,外面遍植山茶,攀上假山可以眺望黃海,唐曉瀾心想這魚殼大王真會享受,在島中山上建此別墅,真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
帶路的人打起軟簾,高聲唱道:“貴賓到!”魚殼大王在里面高聲叫道:“揖客入座!”這時新月已上梢頭,里面忽然走出一隊垂發(fā)美婢,手執(zhí)紗燈,恭迎賓客!
三人步入廣亭,但覺耀眼欲花,里面寶器奇珍,商彝周鼎,羅列滿目,沒有一件不是價值連城,就是地毯窗衣,也是綴珠飾玉,亭子那面,又有一座涼臺,上面已擺好幾桌酒席。
魚殼大王哈哈大笑,起立說道:“三位英雄果不爽約,這里還有幾位江湖朋友,大家見見!”唐曉瀾看那魚殼大王,已與昨晚所見,大不相同,他身披繡袍,飾以珠片,頂戴天平冠,瓔珞紛垂,儼然王者打扮,哪里有半點像昨夜那寒酸的老漁夫?亭子里高高矮矮坐著幾十個人,見白泰官到來,一齊起立,轟然叫道:“江南八俠中人,不遠萬里而來,幸會,幸會!”唐曉瀾放眼一瞧,不覺大驚失色!
客人中有兩個面色焦黃的干瘦老頭,穿著一身黃麻衣裳,面目木然毫無表情,正是八臂神魔薩天剌和大力神魔薩天都!
薩天剌見唐曉瀾進入亭中,驀然翻起一雙怪眼,長臂一伸,隔座抓來,口中叫道:“你這個叛徒,還敢見我!”白泰官伸臂一擋,李雙雙忽然說道:“爪子有毒!”白泰官變掌為拿,雙指一勾,勾著薩天剌手腕,薩天剌運掌一推,兩人都退后幾步!薩天剌手腕酸麻,被握處有如火烙,白泰官也胸口作悶,如中鐵錘,兩人不過交換一招,都知道對方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魚殼大王瞪眼道:“什么,這小子是你的徒弟?”唐曉瀾亢聲說道:“我不是這個魔頭徒弟,我?guī)煾甘亲凤L劍周青和鐵掌神彈楊仲英!”魚殼大王“哦”了一聲,厲聲說道:“有話等下再說,所有梁子,一并解決?!鄙衲щp老一見有江南八俠的人相助,一見魚殼大王發(fā)言,也不敢搗亂這個場子,怒而不言!
一行人走出涼臺,魚殼大王請三人坐上首席,首席上座空著兩位,魚殼坐在主位,神魔雙老也坐了下來,另外還有四人作陪,魚殼大王依次介紹道:“右座這位乃是凌云島主衛(wèi)揚威,那位是五指山的海云和尚,左面兩位一位是太湖寨主孟武功,一位是星宿海的藥師天葉散人!”跟著把神魔雙老和白泰官三人也都一一介紹。白泰官和唐曉瀾聽了大吃一驚,這些人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凌云島主衛(wèi)揚威精通水性,水上功夫,并世無兩!海云和尚則是威震南疆的劍師,隱在海南島的五指山,二十多年來,孤懸海外,未履中土。殺死周青的火云峒主龍木公就是他的徒弟。太湖寨主孟武功卻是魚殼的副手,擅長鐵砂掌功夫,一雙蛾眉刺更是水陸兩用的外門兵器,武藝不在魚殼之下。星宿海的藥師天葉散人,則大家都不知他的來歷,但看他童顏鶴發(fā),道骨仙風,一看就知是內(nèi)功造詣極深的人物。至于神魔雙老的厲害,唐曉瀾更是深知,心想:這么多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齊集此地,萬一鬧翻,縱李雙雙和白泰官武功更高,也抵御不了??窗桌疃藭r,只見白泰官已是面色微變,李雙雙則仍是神色自若,談笑風生!
天葉散人坐下來后,眼盯著首席上座,冷冷問道:“怎么主賓還未來么?”天葉散人武功卓絕,初到中原,滿以為他是主賓,誰知主人卻不請他上坐,心中老不高興!
魚殼大王把眾人肅請就座之后,其他大小寨主和賓客分坐兩席,魚殼站起來道:“請哈總管來!”白泰官見首席上座空著,也是老不高興,心想:原來岳丈不是請我,而是另有主賓,倒要看這兩位是何等人物?
魚殼大王一聲吩咐,外面鼓樂齊鳴,不一會一隊提燈美婢,簇擁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精壯漢子,揭簾走進。這人回人裝束,眸子精光四射,腰懸兩個圓球,大踏步坐上首席,神情倨傲,神魔雙老首先站了起來,孟武功衛(wèi)揚威等人也隨著肅立,只有天葉散人和海云和尚微微欠身作禮。唐曉瀾看那人時,大吃一驚,悄悄對李雙雙道:“這人我認得!”李雙雙和白泰官都在出奇,看這人步履如山,精眸炯炯,武功是深湛極了,但論輩分卻必在神魔雙老之下,不知他憑什么坐首席。見唐曉瀾知道此人來歷,急忙詢問。唐曉瀾道:“他是我一個新朋友的仆人!”白泰官眉頭一皺,頗惱唐曉瀾在此時此地卻說笑話。哪料這位首席上賓,坐下來后,雙眼一掃,卻倏的又立起來,伸手給唐曉瀾道:“唐兄也來赴宴,幸會,幸會!”唐曉瀾和他伸手一握,也笑問道:“王公子好?”那人恭恭敬敬答道:“好!多承關(guān)注!”這一來不但大出白泰官和李雙雙意料之外,席上自魚殼大王以下,所有武林高手,無不暗暗稱奇!神魔雙老,神情頓變!
魚殼大王親自替首席貴賓斟了一杯美酒,鄭重說道:“這位是京師第一名手哈布陀、哈總管!”李雙雙和白泰官雖然不知來歷,也迫得隨眾人道聲:“久仰!”哈布陀坐下來后,問道:“還有一位未到!”魚殼大王說道:“寶國禪師要慢一點才來,我們可先行開席!”白泰官又是一奇:這寶國禪師名號素未聽過,何以也坐首席。
酒過三巡,亭子外鼓樂喧天,爆仗如雷,哈布陀提起酒壺,給魚殼敬酒,肅然說道:“恭賀大王開府!”席上歡聲雷動。魚殼大王春風滿面,得意洋洋,緩緩說道:“兄弟德薄能鮮,多承各位匡扶,立此基業(yè),又承四皇爺錯愛,允予海外稱王。今日開府,敬宴高賢,日后尚有大事要各位協(xié)力相助,請予指教!”白泰官滿腔怒氣,想道:原來他來不及等四皇子登基,已先竊位自娛。倏然起立,沖口說道:“岳丈大人,小婿便有一事請教!”舌綻春雷,四座皆驚!魚殼大王冷冷說道:“白大英雄,翁婿之稱暫緩,高見請先賜教!”
白泰官雙手據(jù)桌,正想發(fā)話,亭子外忽然一陣喧嘩,魚殼大王喝道:“什么事?”手下人稟道:“有一個老丐婆突然闖來,她也要赴大王之宴!”魚殼喝道:“叫她進來!”軟簾一揭,一個丐婦步過廣亭,走上涼臺,頭上青絲覆額,儼如少女,面上卻皺紋隱現(xiàn),行動瞞珊。唐曉瀾見了,又驚又喜,這人正是前天在望海樓上所見的婦人。自己的游龍寶劍,多半就是她取去后復又歸還。她現(xiàn)在獨上孤峰,單騎闖席,正不知是何用意!
魚殼大王縱橫半世,結(jié)納奇人異士,不知有多少,而今見了這丐婦形狀,也不禁暗自納罕。哈布陀也認出了她就是前日在酒樓顯技的老婦人,暗加戒備。魚殼暗自思量:人的頭發(fā),最與氣血有關(guān),衰老之人,不白亦禿。所以若養(yǎng)生有術(shù),能保持白發(fā)童顏,尚不出奇,像這丐婦面有皺紋,猶自青絲覆額,發(fā)光鑒人,那可真是不可思議之事。而且田橫島上,防范森嚴,島上孤峰險峻難上,這丐婦竟似從天而降,突如其來,直闖至筵前,始給人發(fā)現(xiàn),若非她挾有驚人技藝,哪里能夠,魚殼大王稍一沉吟,急忙出去迎接!那丐婦哈哈大笑道:“魚殼大王,果然大量,不罰我闖席之罪,還請我喝酒。我今日爬上此峰,也還不白費氣力?!惫照阮D地,巔巍巍的向首席行來。
魚殼大王猛然一驚,這席只空有上座一位,位子是虛席以待,等候貴賓的。如何能給這丐婦坐?當下面色尷尬,陪笑說道:“老太太,請到那邊上座?!贝呦蛭魇啄窍?,那老丐婦卻不移步,驀然指著唐曉瀾道:“我約你明晚來,你今晚就來了么?”唐曉瀾一驚:那位盜劍還劍的奇人,果然就是這個老乞婆。急忙站立起來,恭恭敬敬地說道:“老前輩休怪,弟子是魚殼大王邀來赴宴,不敢不到!”那丐婦拐杖一頓,忽然罵道:“嘎,什么弟子!你這小混蛋,連稱呼都弄不清楚!你的師父,沒有對你說過本門輩分嗎?”唐曉瀾惶恐萬分,手足撫措,魚殼大王笑道:“這位小哥是你的晚輩嗎?不知老太太與鐵掌神彈楊仲英是怎么個稱呼?”老丐婦哈哈笑道:“什么鐵掌神彈不鐵掌神彈,我只知道這渾小子最多能算我的徒孫!”凌云島主衛(wèi)揚威奇道:“為什么說是‘最多’,你也弄不清輩分嗎?”
老丐婦拐杖一掛,老氣橫秋地說道:“我怎么能弄清楚,我是前天方見著的。在未見著他前我還不打算認他是徒孫呢!也許他比我的徒孫還低一輩!”坐在首席的人個個都是武林前輩,或一派宗師,聽了都皺眉頭。楊仲英年逾五旬,師父這輩全已過世,哪里會鉆出這老丐婆,明明是說謊的了。魚殼卻記起唐曉瀾還有一個師父是追風劍周青,驀然想起一人,不覺大驚失色,但這人是康熙初年的人,數(shù)十年來,毫無消息,連魚殼也是從前輩口中才知道她的名字。難道她還在世間?而又突然來此?正自猜疑,那老丐婆又道:“怎么你連我的徒孫都請坐上首席,卻要趕我給他作陪客么?”唐曉瀾慌忙離席,給老丐婆行下大禮,全場賓客無不驚奇!首席貴賓哈布陀更是面皮變色!他和唐曉瀾適才還認是朋友,現(xiàn)在平地鉆出了這老丐婆,若按江湖禮節(jié),自己豈不憑空矮了三輩?海云和尚椅子一旋,驀然伸出手來。那老丐婦正把唐曉瀾扶起,海云和尚驀然伸手來拉,當中一格,口中說道:“你們歸宗認祖之禮,不必在這里來行!”海云和尚自南海而來,坐不上首席上位,已自有點氣惱,加上這老丐婆老氣橫秋,心中更不舒服,所以暗運內(nèi)勁,要她折在當場!海云和尚幾十年功力,造詣非凡,這一格力量何止千斤,哪知手所觸處,柔若無物,倏然一驚,臂膊腿彎突然酸麻,椅子向后一傾,老丐婆叫道,“哎呀,不敢當,不敢當,怎么你也行起大禮來了!”海云和尚雙膝跪地,忽忙暗運口氣,才把血脈暢通,站了起來,滿面通紅,這老丐婆竟不知是用什么手法,在電光石火剎那之間,就閉了自己的穴道!海云和尚受了暗算,非常不忿,但自己是一派宗師,吃了虧也只能啞忍,徐圖報復,不敢發(fā)作當場!
這一下全場駭然,連哈布陀也睜大眼睛。魚殼大王尷尬之極,急忙對太湖寨主孟武功道:“孟老弟,屈駕你到西首那席代我招呼賓客?!濒~殼不好請其他貴賓讓位,所以只好叫自己的副手挪座。那老丐婆更不客氣,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補上孟武功的位子,又恰恰是坐在海云和尚身邊。魚殼再敬了一遍酒,過了一陣,那老丐婦端坐席上,不見有何異狀,魚殼才稍稍放心。當下重續(xù)前言,站起來道:“白大英雄,剛才說是有事指教,魚殼不才,愿聆高論!”白泰官怒容滿面,驟然站起,大聲問道:“請問老丈,我白泰官犯了什么過錯?老丈不許我和未婚妻子見面!”魚殼大王面色一沉,高聲說道:“你若還認我是你的長輩,我開府稱王,你為何置身事外!”哈布陀勸道:“翁婿之間,有事可好好商談,不必發(fā)氣。依我說,白英雄若肯和江南八俠,一同贊助令岳,那么魚殼大王自可收回成命,兩家豪杰,結(jié)為秦晉之歡,是也不是?”魚殼點點頭道:“那就要看他了!”
白泰官忽地一聲冷笑,侃然說道:“老丈開府稱王,若然是誓舉義旗,驅(qū)除胡虜,那泰官萬死不辭。若是聽什么四皇爺之命,貪圖裂土分茅,作異族屏藩,稱霸海外,那泰官寧死也不敢追隨!”魚殼大王勃然大怒,斥道:“泰官,你好無禮!我在海外為王,不朝不貢,又有什么辱沒氣節(jié)之處?”白泰官再忍不住,流涕說道:“老丈,你好糊涂,居然聽信滿奴之話,你若扶什么四皇子登基,最多也不過是一個吳三桂,雖得裂土為王,也免不了兔死狗烹之難!咱們要干就干個漂亮的,何苦給敵人爭權(quán)奪位!”魚殼大王把酒杯一摔,怒道:“你真?zhèn)€不從!”白泰官道:“江南八俠,頭可斷而志不可辱?”魚殼大王忽然一聲冷笑,向手下道:“請寶國禪師來,我倒要看看江南八俠是否都像你一樣愚頑不化!”亭子外驀然又是鼓樂齊鳴,兩隊衛(wèi)士,大聲喝道,列陣迎賓!禮儀之隆,不在接待哈布陀之下。首席并列兩個上座貴賓之位,已是出奇,而這兩位貴賓又都是武林中不見經(jīng)傳之輩,更是令人驚詫。這時不但白泰官李雙雙等留神注視,所有賓客也都引領(lǐng)外望,要看看這位寶國禪師,又是什么人物。
三通鼓罷,十二名衛(wèi)士排成兩隊,引了一個胖和尚進來,這和尚手提碗口粗的鑌鐵禪杖,嘻嘻哈哈,一對眼睛,賊忒忒的盡看著兩旁侍候的美婢,毫無貴賓應有的端莊,魚殼瞧著,也不像體統(tǒng),搶出來迎。那和尚搖搖擺擺,行了幾步,猛然止住,白泰官顫聲叫道:“了因師兄,你竟然也在此地!”語聲中無限悲憤,李雙雙也驟的站了起來,老丐婦端坐席中,只是冷笑!
了因和尚乃是江南八俠之首,天下英雄無不知道!所不知道的是他也受了四皇子允禎禮聘,被封為“寶國禪師”。了因和尚給白泰官一喝,猛的一怔,強笑說道:“你來得我來不得?”白泰官道:“我此來一是為見未婚妻子,二是為阻岳丈歸順清廷,敢問師兄來此又是為何?”了因和尚胖面變紫,手提禪杖說不出話來。
原來了因和尚在六七年之前與凌云島主衛(wèi)揚威相交,漸漸走上歧途,他本來是個強盜出身,被獨臂神尼收服之后,律以門規(guī),不敢亂動,十幾年青燈禮佛,已是寂寞難堪。出師之后,凜于獨臂神尼的厲害,也還不敢公然作惡。只是偷偷到凌云島中與衛(wèi)揚威飲酒作樂。饒是如此,獨臂神尼也已有風聞,所以五年之前,唐曉瀾初上邙山,就曾聽得獨臂神尼吩咐呂四娘,要她代師父整頓門風,若然了因和尚還是怙惡不悛,就取他首級。
兩年之前,獨臂神尼在邙山圓寂,白泰官邀了曹仁父路民瞻甘鳳池周潯等回山奔喪,了因和尚卻不肯同行。那時白泰官已知有異,還料不到了因和尚在師父死后,惡性復露,更一發(fā)不可收拾。四皇子允禎投其所好,微服江湖,與他結(jié)為兄弟,把幾個宮娥美女,偷帶出京,送與他受用。了因和尚不辨是非,把師父戒條拋之腦后,受了四皇子封號,矢忠相報,并替他在江湖上拉攏豪杰。
獨臂神尼雖死,余威猶在,此刻,了因和尚被白泰官嚴詞相質(zhì),胖面變色,對著師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魚殼大王急道:“寶國禪師武功蓋世,四皇子倚為股肱,白泰官你敢不尊師兄的話嗎?”白泰官怒火沖天,大聲問道:“師兄,此話可真?”了因和尚老羞成怒,喝道:“白泰官,你對誰說話!”白泰官垂手道:“我對師兄說話!我問師兄,師父十大戒條之首,說的什么?”要知獨臂神尼乃是明朝公主,所以十大戒條之首就是反清復明,若有誰變節(jié)投敵,同門等可合而誅之!了因聽了,面色倏變!
白泰官又迫上一步道:“大師兄是我們同門之首,師父死后,大師兄應該替師父行道,躬為同門表率才是!”了因和尚忽然嘻嘻冷笑,猛的說道:“泰官,此話緩提,你我分別數(shù)年,你的功夫如何,我今日要考你一下?!卑滋┕僖徽?,了因和尚道:“你還記得師父吩咐嗎?”獨臂神尼門下,尊卑之分甚嚴,江南七俠(呂四娘未出之前)在江湖各自闖萬之后,那時了因和尚惡跡未彰,獨臂神尼要他經(jīng)??己肆鶄€師弟的武功業(yè)績。了因功夫最高,還常替師傳技。后來了因與壞人勾結(jié),迷于酒色,也懶得考核師弟們的武功了。
白泰官見了因不答自己質(zhì)問,反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抬出師父遺言。雖然氣憤,卻是無可如何。當下說道:“小弟功夫,大半是師兄所傳,但憑考核!”了因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了!你且把你這幾年所練最得意的功夫演給我看!”白泰官應了一聲,走出平臺,對魚殼大王道:“亭子外山茶盛開,我想摘下幾朵!”魚殼道:“你摘便是!”白泰官道:“各位請隨我到亭子外看花,看哪朵合意的,我再摘下?!北娙司寐劷习藗b威名,要看白泰官練的是什么功夫,一擁出外。亭子周圍都是紅艷艷的山茶,白泰官一路看一路品評,眾人選了十七朵,白泰官一一作了記號,卻并不當場摘下,又回到亭中,衛(wèi)揚威道:“怎么不練了嗎?”白泰官忽對魚殼說道:“請把燈火暫時熄滅!”魚殼面色遲疑,了因和尚哈哈笑道:“有我在此,諒他不敢暗算!”魚殼把手一揮,燈火全滅,下弦月色本就朦朧,這時月亮又恰巧躲進云中,亭中漆黑一片,忽聽得嗤嗤聲響,眾人連忙藏頭縮頸,防是暗器。漆黑中白泰官叫道:“請把燈火重明!”片刻之后,復亮如白晝。白泰官道:“各位請隨我出去摘花?!焙捅娙顺龅酵ね?,只見周圍地上落下十幾朵紅艷艷的山茶花,拿起一看,都是剛才做了記號的花,拿來一數(shù),不多不少,正是一十七朵,在座的都是江湖豪客,精熟暗器功夫,見了這手神技,也禁不住張口矯舌,說不出話來。要知在昏夜之中,取準已難,何況那些花不是聚在一枝,而是分散在花叢之中,散在亭子四周。白泰官竟然在亭子之中隔著窗戶,一一將花打落。這種暗器功夫,真是出神入化!
白泰官這幾年來苦練暗器梅花針,原就是準備萬一師兄背節(jié),自己武功遠不及他,就用暗器補武功之不足。這時神技一顯,垂手退下,恭敬說道:“這手暗器不知成與不成?還望師兄指點?!彼陔m謙遜,心實得意,哪料了因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大剌剌地說道:“不成!”此言一出,滿座失色,都以為了因口出大言。正是:
箕豆相煎,同門較技,天外有天,自愧不如。
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